慕致远与梁老将军刚翻身下马,衙门内便有一师爷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四十开外,八字胡,面色略黄,眼角布满笑纹,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两鬓有稀松的白发,目光平和,偶尔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
“天子使臣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张远代燕北臣民谢过君上与慕大人!旷达未能远迎,罪该万死!”说罢,长揖至地,神色恭谨。
“张师爷多礼!”慕致远疾行几步,亲自扶起张远。
“慕大人、梁老将军里面请!”张远躬身而迎。
慕致远领着梁老将军、太史安、楚忠良往衙门里走,不想楚忠良的两个妾室也随后跟上了。张远神色未变,笑容未收,可目光却转深,伸手拦住,笑道:“晚膳已备好,二位夫人风尘仆仆,先梳妆整理,膳后再见各位大人,如何?”
客气委婉,不惊不怒,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侍妾不得进入厅堂,更不用说公堂了,除非衙门传召。
慕致远心中思忖:“张远神色如此自然,要麽早就知道有哪些人要来,要麽就是心思玲珑的人。如果是前者,那么凉州府的消息极为灵通;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满脸笑容的张师爷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慕致远冷冷地扫了楚忠良一眼,楚忠良这会儿也识趣,朝两位侍妾挥了挥手。虽不愿,到底不敢忤逆,两侍妾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侧门。
进入正堂后,分宾主而坐,上了茶之后,再三寒暄。
“将军月前便外出视察了,若行程顺利,这几日也快回来了。慕大人、老将军如有吩咐尽管找旷达,旷达愿略尽地主之谊。”张远此话说的极为漂亮,一方面交代了秋惊寒的行踪,另一方面表现出热情好客,“凉州风物虽不能与京城之雅澹温柔相媲美,但文庙、罗什寺塔、白塔寺、天梯山石窟,倒也值得玩赏一二。”
“如此,便叨扰了。”慕致远含笑应道。
“公务在身,不敢耽误。今年,老夫是循旧例报与旷达,还是等将军回府再行汇报?”梁老将军抱拳问道。
“将军出门时有交代,若是老将军有要事在身,循旧例便好;若是老将军不差这几日,待将军归来再行汇报。校场的那些弟兄们都十分想念老将军,老将军若是能抽空指点一二,弟兄们指不定多高兴呢!”张远笑眯眯地应道。
简单的一问一答,张远权力之大令慕致远不得不高看一眼,看来秋惊寒离府时,张远统御内外,不容小觑。
果然,晚间膳后,老将军趁着张远被小厮唤出去之际,低声言道:“旷达,人称‘笑面虎’,习惯以笑迎人,往往在不显山不露水间取胜,深得将军器重。他不仅是将军的师爷,还是她的军师,其才能可见一斑。”
慕致远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刚才接到消息,将军明日晚间回府。”张远乐呵呵地回来,几乎只见眉不见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御史大人的随行军士已安顿好,慕大人与老将军是在官署还是将军府下榻?”
“就在将军府吧。”慕致远应道。
“将军府后面是校场,可能会扰到大人的休息。”
“热闹些好。”
夜间无笙箫,一夜好梦。果然,天还未大亮,便传来一阵阵有力的口号声。慕致远洗漱后,在后院练拳。晨露未干,薄汗湿衫,在那隐约而又铿锵有力的操练声中,内心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此番出使,虽则凶险,但是没有那么多的阿谀奉承,也没有任何胭脂水粉的点缀,只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般的雄浑壮阔,到底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大人。”太史安打断了慕致远的遐想,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事?”慕致远笑问。
“是这样的,下官想问问大人何时启程回京。”太史安摸着后脑勺憨笑道。
“怎么想家了?”慕致远看着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侍卫长。
“倒不是,属下盼着能赶回京过年。”太史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想回家,想回京过年?”慕致远取笑道。
“主要是为了好安排行程。”太史安红着脸低首应道。
“行了,到时候会提前知会你的,你先下去吧。”慕致远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史安行礼后,慢慢往外走去,忽然不经意地回首问道:“大人,今日需要查文书吗?”
“或许查,或许不查,看心情吧。”慕致远淡淡地应道,笑意变浅,心中警铃大作,别有深意地望了望他的背影。
当日,早膳过后,梁老将军因收到飞鸽传书,与张远一番长谈之后便匆匆辞去了。而慕致远在张远的陪同下,在校场看了一上午的摔跤,踢了一下午的蹴鞠。楚忠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早早地回房歇息了。太史安踢蹴鞠时与一名将军相撞,不小心折了腿,半下午便被送去医馆了。查文书之事,慕致远未问,张远也未提。
傍晚回将军府时见门前跪了一名直挺挺的汉子,三十开外,赤/裸着上身,背负荆条,嘴唇冻得青紫交加,眼神漠然地扫了慕致远一眼,随后又垂下了脑袋。寒风烈烈,铁骨铮铮,形成鲜明的对比。
慕致远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色,又看了看那名汉子,发现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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