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人所见。”张远不紧不慢地应道。
“负荆请罪?”慕致远挑眉。
张远点了点头。
“多久了?”慕致远又问。
“一天。”张远慢悠悠地应道。
“不吃不喝?”
张远还是点头。
“所犯何事?”慕致远对这硬汉起了兴致。
张远这回终于不再点头了,而是变成了摇头。
“没问过麽?”慕致远接着问。
张远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慕致远蹲下身子与汉子齐平,尝试着与他交谈,结果无论慕致远说什么,那汉子始终面无表情,对慕致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炷香后,慕致远话没问出半句,西北风倒是喝了一壶又一壶,只能以失败告终,悻悻而归。
“难道是个哑巴?”慕致远喃喃自语。
张远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道:“莫问,古浪郡守将,性情乖戾,孤僻少言。除了将军,谁的话都不听。”
“怪人。”慕致远感叹道。
“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自幼父母被北狄人所杀,在狼群中长大。后来参军立功当了个校尉,却又被北狄人俘虏,关押了三年,严刑拷打,誓死不屈。漠河之战后,将军听说了他的故事,感佩万分,这才赎了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将军了。”张远娓娓道来。
“这样的汉子的确令人敬佩,军中这样的人多麽?”慕致远肃容。
“大概不少吧。北狄为患多年,北地多少人家破人亡,谁又知道呢。”张远苦笑道,“踏破贺兰山,攻克北狄,那是多少将士的遗愿。”
话题太沉重,以致于慕致远无言以继。北地将士日日夜夜在寒风中驻守边疆,心心念念想着保家卫国,而南方呢,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倘若多几个秋惊寒,多几次大刀阔斧的变革,将士们是否就能少流血,黎民百姓是否就能少些妻离子散?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窗外,飘起了片片雪花,传来簌簌的声音。
“下雪了,不再劝劝了麽?”
“不了,就让他跪着吧。或许,跪着心里会好受些。”
慕致远收回目光,清楚地看见张远眉间来不及隐去的沧桑与不忍。
夜里,慕致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一阵马蹄声,踏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随后,马蹄声没有了,却响起一道分不出男女的惊叹声:“哇,好大的一个雪人!啧啧,这眉毛是眉毛,胡子是胡子的,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活灵活现的雪人!公子,快来看看!”
“唔,好看。”随后响起了一声清冽的轻应,如玉落珠盘,如泉鸣山涧。
慕致远按捺住乱了节拍的心跳,披衣而起,推门而出,府前果然是那对有一面之缘的主仆。远远地,只见马车身旁立着一位身高七尺的年轻男子,满头银发,不扎不束,随风而舞,缓带轻裘,风姿绰约,眉目清浅,韵致楚楚。
只一眼,慕致远便收回了目光。所有所有,从西北开始萦绕在心头的困扰,忽然都有了答案,心中百般滋味,说不清是雀跃还是失落。京中听到最多的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北地听到最多的是她的传奇故事,以致于不敢去想象她该有怎样的容颜。可是,从未想过她竟然早生华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使得她变成如此模样?胸腔忽然塞满了酸涩,脑海中盘旋着一句诗词:自古万般皆不怕,唯恐美人迟暮,将军白头。
“公子,您说是不是我们再晚点回来就会多几个雪人啊?”
“兴许是。”
“可是,奴婢怎么觉得这雪人越看越眼熟,与莫将军有几分神似?”
“兴许是。”
“那奴婢喊一句试试?真喊了。”
“好。”
“莫问,莫将军!”黑妞捂着耳朵大声喊道。
“擂鼓,聚将!”秋惊寒冷冷地丢下四个字,大步流星地向府中走去。
“是!”雪人终于不再挺尸,抖落了一身的风雪。
“慕大人!”来人微微一拱手,雌雄莫辨的面孔渐渐清晰,淡如水墨画般的眉眼间带着风霜与冷香,矜贵与清雅。
慕致远回神,回礼,却无言以对。
几缕银发拂过,梅香转淡,人已走远。闲散而恣意,如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
“慕大人,别来无恙?”黑妞笑嘻嘻地蹦到他跟前。
“上回,慕某有眼不识泰山,多谢沈将军鼎力相助。”慕致远苦笑道。
“引狼灭山贼,不想惊扰了御史大人的驾,是我们的不是。”黑妞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不敢。”慕致远缓缓笑道,“千里追贼,远赴西北,勇气可嘉;借力打力,别出心裁。可是,你们这就不怕子归上奏朝廷治秋将军一个擅离职守,玩忽懈怠之罪麽?”
“公子说,保家卫国,是为将者之责;纠察百官,是御史大夫之责。各司其职,并不相悖。”黑妞踩着脚下的雪,背着双手,跳来跳去。
“好一句各司其职,并不相悖。”慕致远赞道。
忽然军营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骤雨一般。
“慕大人要不也去瞧瞧?对了,记得将衣裳穿好,衣冠不整可是要挨军棍的哦!”黑妞朝他眨眨眼,昂首阔步地进了将军府。
慕致远摇头失笑,系好袍带向将军府正堂赶去。
远远的便听见黑妞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哟,十二块金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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