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巡查了十日,慕致远率领二千五百军士,骑着骆驼,带着粮草,赶往燕北。越往北,越荒凉,大风起兮,云飞扬,黄沙漫漫,遮天蔽日。夜行晓宿,一度迷失在沙漠中,幸好遇到渔阳城梁战老将军等几十人,否则生死难测。
关于边塞,书卷中亦多有记载,如:“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又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够真正见识到北地的开阔苍凉,体味到边塞将士的艰难。曾经听闻秋惊寒远走边塞,慕致远多少以为有几分书生意气,可是越往北越是心惊,心底的那几分不屑渐渐变成了折服。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选择一条如此坎坷的道路;到底是有多坚韧不拔,才能在这烈烈寒风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坚守着。
说起来,梁老将军算是慕致远的长辈,他出身淮北,少时与淮北王是同窗,私交甚好。后来,老将军参军,两家才渐渐断了往来。五年前,淮北王举家迁往京城,不久后慕致远得到老将军回家荣养的消息。可是不知为何,过了一两年,老将军自动请缨回到燕北疆场。当然,渔阳也隶属于燕北治下,然而在与梁老将军的谈话中得知,尽管渔阳驻军十万,但是全权由老将军带领,秋惊寒从不过问,每年秋冬之交老将军赶往凉州述职,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未必能够见到秋惊寒。
梁老将军极为健谈,谈起了一些凉州的典故。
“老夫在北地快有二十余年了,凉州自古以来就是‘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军事要地,但是真正发生大变化是漠河之战以后。”老将军的目光变得十分悠远。
慕致远不由地问道:“老将军,漠河之战是成王大公子挂帅的那一战吗?”
话音刚落,入北地后一直神色恹恹的楚忠良拉长了耳朵。
“是啊,漠河之战可真惨烈,即便是老夫这样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人,也觉得像一场噩梦。横尸遍野,流血漂橹,凉州几乎成了一座荒城。成王大公子牺牲后,北狄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军中无主帅,三军不发,主降与主战派争论不休,甚至出现了两路反贼。谁也没想到,一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小将竟然扭转了局势。将军一面派人回京请旨,一面以雷霆之势控制住局面,一夜间阵前斩了大大小小的将领五十余人。三军易主,阵前斩将,兵法大忌,可她硬是撑起了局面,斩将之后连夜调兵遣将,以三十万兵力大破敌军,成为北地最有名的以少胜多之战,将军也一战成名,成为燕北最年轻的主帅。那个冬季特别漫长,大大小小的战役上千场,等到开春,终于抵制住了北狄的进攻,最后只剩下十五万兵士,她把十万拨给了老夫,五万留在凉州。随后她又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解决军饷层层剥削的问题,秋后处斩官员一百多名。那时候老丞相还在位,收到奏报后星夜赶往燕北巡查。回京后,老丞相力保,也幸亏先帝惜才,将军才得以留任燕北,凉州才能发展成今天‘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饶之地和‘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商埠重镇。”
史书没能写出那年的惊心动魄,只留有冰冷的寥寥数语:洪庆二十一年,成王世子楚怀英战死沙场。次年春,帝下诏,任秋惊寒为西北都护。那是先帝下的最后一封诏书,因而慕致远记得特别清楚。
“子归,你少年得志,到凉州后,多看多听,勿以为将军弱冠之年而怀有轻视之心。据说,这几年将军疾疴缠身,性情大变。如若对你有何不敬之处,还望看在老夫的颜面上宽宥一二。”梁老将军语重心长地言道,“二十岁,风华正茂,京城的女子或是相夫教子,或是儿女承欢膝下,哪像她这样领兵镇守边疆的,老夫看着着实心疼!”
“秋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当世女中豪杰,子归不能望其项背,只敢怀有敬畏之心。”慕致远叹道,“可是,朝中并未收到秋将军受伤的消息,何来疾疴缠身之说?如此大的事情,朝廷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
“当年漠河之战,渡江时受了寒,埋下了隐患。据说自那以后反复发作,久治不愈。除了她整治燕北官场的那年冬天,老夫再也未见过她。这几年,燕北边境时有战事发生,从未见她露面。于是,北地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也有人说她韬光养晦,胸怀大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梁老将军叹道。
“朝廷收到的奏报,燕北近年政通人和,物阜民丰,流言蜚语多半不可信。”慕致远微笑道。
边谈边走,第七日落日时分抵达了凉州。骑着骆驼的商贾,蒙着面的热情女子,穿着袈裟的僧侣,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南来北往,摩肩接踵,别有一番异域风情。驻足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似乎所经历过的漫天风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只有脸颊刮过那刺骨的寒风提醒着你曾经历过风沙的洗礼。擦肩而过的女子频频抛来媚眼,大胆而热烈,哪怕是楚忠良那样的纨绔亦羞红了脸,引得对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凉州民风之彪悍,令慕致远等京中一行大开眼界。
凉州衙门位于城东,坐北面南,左文右武,前朝后寝,规模宏大,布局严谨,深邃森严,变幻无穷。雄狮镇守,衙门大开,进出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其他州府,衙门与校场往往是相隔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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