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桌子,唐牧递了帕子过来。韩覃别过脸,却不肯接那帕子,盛了口粥慢慢吃着。良久,才听唐牧说:“当时,是夏日的一个晌午,我于坤宁宫西殿外,偶尔翻到那本书。名字叫《我与东宫》,那本书与《唐牧大传》一直并排放在床头,我翻阅了好几年。
书是一个深宫女子写成,我记得那书里的女子,性格欢快,心思灵巧,仿佛每日都过的十分舒畅欢实。一直以来,我不过从中找些与历史相关的线索而已,可我没想到自己会在多年以后,改变她的命运,让她变成只受了惊的小野猫,从此再也无法天真开怀的笑起来。”
韩覃轻轻摇头,自嘲一笑道:“实际上那时候我心中藏着许多的沉负,可是没有被如了打过,而查淑怡待我还算好。我是怀着要替祖辈正名的雄心入的东宫,所以并不像初到唐府时那样,永远重重戒备,防着任何人。
书那东西,所要写的,当在是人生中的欢畅事,概因它过之不寻。总有撕下面具相互仇视的时候,叫那个人看见我真面目的那一天,所以,写那本书,也不过是想粉饰,遮掩自己不堪的内囊而已。”
做为丈夫,读过妻子所写的,与另一个男人相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那其中许多描写让韩覃自己回忆起来都止不住心热眼跳。也许是个男人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那怕他活了两世。
韩覃喝完粥推了碗道:“和离可以,但我不入宫。若二爷此刻给我放妻书,我便搬回娘家去住。您既活了两世,有两生积累的智慧,就该想着用男人之间才能用的手段去对付李昊,逼他把他手中的权力交出来。而不是一味的利用妇人,利用我们姐妹,用这些下乘手段。”
“韩覃!”唐牧问道:“为何你从来不问,当初若是我知道你就是韩鲲瑶,会不会把你送入东宫?”
韩覃本要起身,此时只得又坐下来。她道:“我不问,概因我知道你必定会送我入东宫。”
“为何?”唐牧反问:“为何你觉得我必定会送你入东宫?”
韩覃默了片刻道:“查淑怡曾说过,你虽外表温和,骨头里塞的却全是冰碴子。庄箜瑶尽心竭力替你做着内应,你不过授意她一杯鸠毒。蒙古数万铁骑,你不过一声就从宣府卫放了进来。你看得到众生,但看不到芸芸众生中的个体生命。我也不过一平凡妇人,于你来说,物尽其用,何乐不为?”
唐牧一声轻笑,摇头道:“不会。那怕是在渡慈庵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你是韩鲲瑶,也不会把你送给李昊。”
韩覃一怔:“为何?”
唐牧想起于渡慈庵初见她时的情景。瘦瘦小小的孩子,就跟在如了身后。他从未见过一个孩子的眼晴里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和不安。他道:“你是我的孩子,这一世,从那一眼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放开你。”
韩覃怒目问道:“既然这样,你还要把我送给李昊?”
“我何曾说要把你送给李昊?”唐牧一声轻笑,反问道。
韩覃踢了鞋子道:“既你不想把我送给他,那为何还要送我入宫?”
若是可能,唐牧也永远不想让韩覃再入宫廷。他道:“穿上你最好看的衣服,去跟李昊道个别。他与你同年,才不过二十岁,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总沉溺于虚无缥缈的往事,未免太丧气了些。好不好?”
韩覃默默应了一声,却又抑不住好奇,扬面问道:“那若是他不肯放我出宫,怎么办?”
唐牧嗤一声笑:“我会一直在阁房等你,傍晚你若不出来,我便是杀进去,也会把你带出来,好不好?”
过得良久,韩覃白了唐牧一眼,怏怏坐到了妆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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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由三司、九卿、六部的尚书与卿以及诸位使臣们廷议通过,才能选定。但是圣上您会拥有否决权,也就是说即使各部大臣们一致推举某一人,但只要您不愿意,便可以弃之不用。可相应的,首辅将会分担如今皇上手中一半的繁务。从启用、任命官员,到起草、颁发诏令,再到与邻国间的交往,战争,他将从您的手中,总揽政务。届时,廷议仍将保持,皇上您仍然可以一语否决所有您觉得不当的诏令,与原来无二。”新任六科都事陈启宇缓言解释,不时低头去看皇帝的脸。
良久,李昊才点了点头。那御玺如今由他亲掌,他侧眸示意,陈启宇便将它捧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四四方方盖到了折子上。
自此,开国八十年后,首辅从皇上的僚臣变成了可以总揽事务的宰相,史称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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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覃从会极门上与唐牧分别。他穿着青缘赤罗的正一品朝服,红衣白衽,仙鹤补子,仍还有当年的从容耐性,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山已老,他却比二十岁的时候更年轻,更意气风发。韩覃觉得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挣扎与煎熬究竟有多深,所以才敢放任自己再一次走到李昊身边去。
他以为自己读过那本书,便知道她与李昊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可写在书里的,只不过是她想要记住,想要珍藏的欢快岁月。没有写在书里的那些那些才是记忆最深最刻骨铭心的,而那些,才是她心底深处最艰难的挣扎。
穿过内皇城的中轴线,归极门上,李昊不过一袭青袍,略带丝笑意的站着。这才是重活一世后的久别重逢,他的小姑娘今日盛妆着,墨蓝色的香云纱长褙,地色宽幅裙,朴派庄重,却不是他影响中她会穿的颜色,概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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