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恨声道:“如果不问清楚就杀了他,那不是让天下人以他为比干,以陛下为桀纣吗?”
陈惇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道:“他要做比干,却把陛下置于何地?”
嘉靖帝道:“他是比干之臣,朕又怎么会是桀纣之君呢?”
完全没发现,吴启和已经由刚开始的“狂悖犯上的畜生”、“包藏祸心的小人”,变成了“比干之臣”。
嘉靖帝对言官的攻击深有体会同时也深恶痛绝,他不肯相信真的有“出自至诚”之言,他将这些人统统归为沽名钓誉、讪君卖直,他还对这些人上书的用意表示怀疑,认为他们一定不会冒着头断血流,廷杖加身的危险,而一定是有后台,有指使。
而即使现在陈惇自以为将所有干系都撇清楚,也将人暂时撸顺的时候,嘉靖帝忽然道:“朕记得你一开始极力称赞他,说他是仁爱出自天性,忠孝发于内心,后来你改口,又说他不忠不孝……”
陈惇直起身来,道:“陛下,学生若是认为他本质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了。学生之所以认为他忠孝,是因为在苏州三年的时间里,见他为人正派,孝悌敬亲,每天早上必要亲自展书,为祖父诵读孝经,学生所见三年如一日,风雨不改。如果是装出来的孝顺,又怎么做得到呢?”
“谁知道他大奸似忠……”嘉靖帝仰头悠悠道。
“学生更愿意相信,他本质忠孝,而之所以忽然改常,发此言论,”陈惇道:“……恐怕另有原因。”
嘉靖帝一振:“你也觉得他背后有主谋?如果有人利用他的秉性,怂恿设计让他上疏,那朕可以不追究他谤讪罪过,只要抓到这个主谋就行。”
这他么就是帝王的秉性了,遇到任何事都怀疑,就是不肯相信没有主谋和黑幕,陈惇心里摇了摇头,却道:“陛下自有定见,学生……”
话还没说完,就听嘉靖帝走下玉阶来,用一种和缓的语气道:“朕曾听陆炳说,你夙性聪明,明察秋毫,善于断案,朕就把人交给你来审,你虽然跟他有亲,但朕相信你是跟朕一心的,你也不会包庇纵容的,对吗?你给朕查清楚真相,该怎么审,朕都不问,朕只要结果。”
陈惇一口气差点没噎死,“学生没有分毫才能,实在有负陛下所托……”
嘉靖帝却和颜悦色将他扶起来,没错,陈惇从进殿开始就跪着呢,直到现在。陈惇哪里敢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嘉靖帝手上,当即连滚带爬站起来,被嘉靖帝拍了拍肩膀:“朕相信你,朕亲自点出来的、前无古人的六首状元,朕怎么会不信呢?”
陈惇茫然地望向前方,只见徐阶和黄锦都朝他点头,他的心里忽然像炸开了烟花似的,原来他殿试也是第一名,六元齐备了!
陈惇高兴还不到一秒钟,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嘉靖帝拿这个“六首状元”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非逼得他要查清这个案子。
陈惇简直欲哭无泪,迫不得已只好领了圣命,跟着陆炳走出了这让他倍感煎熬的地方。
两人出了宫廷,当然还是被那该死的篮子吊出去的——陆炳也没有骑马,跟陈惇坐在一辆马车里,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陈惇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大都督,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原本以为你也就是伶俐一些,聪明一些罢了,如今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小奸臣呢?”
“什么小奸臣?”陈惇被这称呼惹得炸了毛。
“我看你转移皇上喜怒的手段,和严嵩如出一辙嘛,”陆炳道:“难道你拜了他为师,不然怎么得了他的真传?”
“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陈惇心有余悸道:“我是瞎说八道,以求自保……结果还是没指摘出去。”
他说着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炳,“都督,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跟我没什么事,陛下把这案子交给了你,”陆炳没事人一样,浑身透着轻快:“陛下可真是信你,都没有派一个副主审来监视你。”
陈惇若有所悟道:“……就是说,我说什么,陛下会信?”
“就说你是个小奸臣吧,”陆炳乜他道:“压根没想着审问犯人。”
陈惇哭笑不得,却道:“不是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真的没人指使,所以这案子根本就无从下手,陛下让我查主使,哪里来的主使哟?”
“这话我信,”陆炳压了压帘子,眼中露出幽深的光芒:“他和三杨一样,是发自真心,出于至诚,无人指使。”
陈惇一怔:“三杨?”
“不是内阁的三杨,”陆炳道:“是言官杨最、杨爵、杨继盛。”
这三人都是因为直言触怒了皇帝,都没有好下场,受尽酷刑而死,而天下人为之悲伤叹息。
“……我知道他们都是好汉子,但我没有办法让皇上信,”陆炳松开了帘子,语气还是那个语气,陈惇却听出了无奈和沉重来:“皇上的想法根深蒂固,那就是所有批评他的人,都是沽名钓誉之徒,都有指使。如果我不能为皇上揪出‘主使’,那我这个指挥使的位置,皇上不吝惜交给别人来坐。所以我很多时候没有办法……做了违心的事情。”
皇帝对他审讯不出杨继盛的口供而恚怒,陆炳即使很想保全杨继盛,但看到嘉靖帝发怒的时候,他也要屈服,任由保证能审讯出口供的严世蕃将人调走。
陈惇叹息了一声,心中虽然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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