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告诉他们:“明天到我那里,你们俩得换换衣服!我那里常来有地位的人!”看他俩破衣拉撒的样子,他怀疑招弟与瑞丰是否真作了特务。
瑞丰的灵机一动:“我这是化装!到哪儿去也是这样打扮!”
东阳赶紧赔笑:“好啦,明天见!”
傍晚,瑞宣回来的晚了一些。一到家,只见冠晓荷在祁家门外的阶石上坐着呢。看见瑞宣,他急忙立了起来:“啊,瑞宣!我和老二都平安无事的出来了!你能不能……”他还没有说完,瑞宣已推开门,走进去,而后把门上了闩。
韵梅轻轻的告诉他:“老二回来啦!”
他一声没出,走进屋里去。
晓荷,吃了瑞宣的钉子,呆呆的立在那里,看着原来是他自己的那所房子。他想起以前的自己,大赤包,桐芳,与女儿们。他不能明白他怎么会落到这步天地。长叹了一声,他走出小羊圈。
他的肚中响起来。饥饿是最迫切的问题;他忘了别的,而只想怎么能马上吃到点东西。他决定去找蓝东阳。
东阳,因为巴结日本人的经验,晓得凡是急于求事的必在约定的时间以前来到;他自己就是那样。于是,他开门见山的问晓荷:“告诉我,招弟的事是不是真的?”
晓荷像忽然被马蜂螫了一下:“哎呀!你怎可以不信我的话呢?你就不想想,我敢拿东洋人的事随便开玩笑吗?”
东阳愣了一会儿,觉得晓荷并没说假话。“告诉我,我上哪儿去找她?”
“那——”晓荷不敢说出她的地址来,怕再下狱。“那,你知道,特务的地址是不准告诉别人的!”
“好啦,别多耽误我的工夫!你既也找不到她,我只好用祁瑞丰了!”
“瑞丰?他骗你呢,他要是特务,我就是日本天皇了!”
“晓荷,你怎么敢当着我,随便拿天皇开玩笑呢?”东阳立起来,吊着眼珠,向东方鞠了一躬。
“欧,我错了!我道歉!”
“你跟瑞丰全是骗子,滚出去!”
这时候,瑞丰在屋里没敢出来向大哥招呼,怕大哥也像祖父似的责骂他。第二天早上,他等着大哥出去上班,才敢起床。起来,胡乱的吃了口东西,他又藏在屋里去思索:到底他应当去找东阳不应当。他知道昨天他骗了东阳;那么,假若东阳需要的是特务,他怎么办呢?想了好大半天,他噗哧的一笑:“蒙着锅儿来吧!到时候再说!”
到了蓝宅,他在门外站了半天,决定不了去叫门与否。忽然门开了,一个年轻人相当客气的往里边让瑞丰。瑞丰不再迟疑,跟年轻人走了进去。他心中说:“东阳真诚心诚意的等着我呢,有门儿!”
东阳,还另有一个青年,在院里站着呢。
东阳斜着绿脸,为是把眼调正了,瞪着瑞丰。瑞丰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东阳猛的把眼珠吊起去,问:“你说,你是特务,真的?”
瑞丰,说惯了谎话,硬着头皮回答:“那还能是假的?”
东阳问两个青年:“你们听见了?”青年们点了点头,而后一齐走向瑞丰,一边一个把他夹在中间。
“你,冒充特务!”东阳向两个青年一扬手,“带他走!”
第二天清晨,瑞宣正往外院走。走到影壁前,他看见地上有个不大的纸包。他的心里马上一动。那是东洋纸,他认识。包儿上的细白绳也是东洋的。愣了一会儿,他猛的把纸包拾起来,把绳子揪开。里边,是瑞丰的一件大褂。搂着大褂,他的泪忽然落下来。他讨厌老二,可是他们到底是亲手足!
轻轻的开了街门,他去找白巡长。
找到白巡长,瑞宣极简单的说:“我们老二昨天穿着这件大褂出去的,今儿个早晨有人从墙外把它扔进来,包得好好的。”
看了看瑞宣,看了看大褂,白巡长点了点头,“他们弄死人,总把一件衣裳送回来;老二大概——完啦!”
九
孙七在往日,要从早到晚作七八个钟头,才能作完该作的活。现在,他只须作一两个钟头就完结了一天的事。铺户里都大批的裁人,他用不着再忙。而且,因为小理发馆都发狂的减价,有的铺户便干脆辞掉了他,而去照顾那花钱少而花样多的地方。
现在,他可是非下街不可了!每天早晨,他依旧到几家他作过多少年生意的铺户里去。作完这点活,天色还不到正午。下半天他干什么去呢?在家中坐着,棚顶上不会给他掉下钱来!没办法,他去买了个唤头。夹着白布包,打着唤头,他沿街去作零散的活计。听着唤头铮铮的响,他心里一阵阵的发酸。混了二三十年,混来混去会落到这步天地!他的尊严,地位,忽然的都丢掉。在前些日子,他还敢拒绝给冠晓荷刮脸,现在,谁向他点手,谁便是财神爷!
他不敢在家门附近响唤头,他必须远走,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他须在生疏的地方去丢脸,而仍在家门左近保持着尊严。他开始选择小胡同去走。可是胡同越小,人们越穷,他找不到生意。
天极热,小胡同里的房子靠得紧,又缺少树木,像一座座的烤炉。可是孙七必须在这些烤炉中走来走去。
饥,暑,疲倦,忧虑,凑在了一处,首先弄坏了他的肠胃,他时常泻肚。走着走着,肚子一阵疼,他就急忙的坐下,用手揉着肚子。他的耳中轻响,像有两个花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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