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看着她,然后说,你才是我女儿呢。
这孩子,咋还骂人呢?婆婆说。爱莲,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可爱,我可帮你带着呢,你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这孩子就像我小时候一样野。她格格娇笑着,伸出一只手在我的脸颊上轻轻的一捏,我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左手一扬,早准备好的泥土全洒在她头顶,然后大叫一声,转身就逃,渐渐围拢的孩子们也齐身奔逃,一边叫喊,爱莲疯婆,爱莲疯婆。我也叫着,跑出不远,摔了一跤,回头却发现她并没有追来,顿时感觉十分失望,慢慢的转回去,打算再给她来一下子。她并没有看我,而是与婆婆说着话,她说,我还得去找何兵,他害得我这么惨,害死了姚英,让我的远儿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此仇不共戴天,我不得不报。她忽然蹲下来,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庞,慈祥的凝视着我,我感觉到她对我的关心,心中忽然一热,顿时再不像往时的没心没肺,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感到羞耻,忙用衣袖擦干了,然后在她肩头推了一把,大咧咧的嚷道,摸我脸干嘛,你这疯子。并嘻嘻一笑的转身逃开。她温柔的一笑,脸上顿时有一种凄然的感觉,我忽然觉得,她并不疯,正常得很。她对婆婆说,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这丫头几天,我报了仇就回来,否则她长大了也会看不起我的。她转身沿着坑坑洼洼的马路向前行,这马路一到冬天就满是尘土,这时却透出一种清新,路边的草正迎着阳光疯长,茶子树白色的花朵也开得正艳,散落在茶树林里吸食花密的孩子再次围拢来,一边叫着爱莲疯婆,一边欢歌跳跃,像是欢送她的离去,我站在原地不动,有些落寞的听着别人的欢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之间,竟有些希望她能回过头来,希望她留下,希望她不要走。
从此,在我的心头留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像一场雨之后,花儿会绽放,草儿会生长,庄稼会开花结果,落下可爱的小豆角,小黄瓜,小辣椒……我心头的小辣椒也在慢慢的生长,我开始把妈妈这个曾经对于我来说并不美好的词语和一个美丽的女人联系起来,她剪着齐耳短发,皮肤极好,洁白而光滑,双眼皮,一笑起来大大的眼睛特别明亮,她穿着黄色的服装,我却忘记了到底是裙子还是衬衫,只记得那鲜艳的黄,像早上地里刚开的瓜花,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我还开始思考爸爸这个词,从妈妈的口中我知道他叫姚英,难怪我也姓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还有那个何兵,让妈妈浪迹天涯四处寻找的敌人,他是怎样一个恶魔呢?
我开始对父母的故事感兴趣,并从此听到别人说起“爱莲疯婆”而感到愤怒,并因此与人吵过几次,甚至打了起来,打起来的时候,我不管对手是男是女,是大是小,就跟一头疯狂的老虎,又抓又咬,因此我吃了许多苦头。一开始大家都嘲弄我,我越不喜欢别人骂爱莲疯婆,他们越故意的骂,可后来他们尝到了被我纠缠的滋味,便再也不敢当着我的面骂爱莲疯婆了,有时无意中说到,也会有些害怕的看看周围,看看我是否在旁边,但我自己却也因此得了一个疯婆的名字,用他们的话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听婆婆讲述父母的故事,她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有一些别的人给以补充,加上一些道听途说,我终于弄清――或自以为弄清了父母的故事。我在头脑中像电影一样,让他们的故事在我的小脑袋瓜子里清晰的上演,爸爸是男主,妈妈是女主,而那个叫何兵的,自然是大反派。
我脑海中父母故事的发生时间模模糊糊的有些像是在民国,这明显是错误的,却符合我那小女孩心中浪漫的幻想,后来我读到《青春之歌》,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好像一部《青春之歌》的翻版,我甚至怀疑,我曾经是不是早读过这本书,看过电影,或者至少听别人讲起,于是在我脑海中,把父母的故事与小说的故事混合在了一起,否则,不能理解我的想像力为何会如此神奇。我的父亲姚英,十八九岁的样子,年少英俊,穿一件白色的衬衫,留着分头,黑色西裤,总是把衣袖卷起,他瘦高瘦高的,非常文静,讲起话来却往往慷慨激昂,他来自一个教师家庭,自有一股诗书世家的儒雅和一股知识分子的傲然之气,母亲是典型的小家碧玉,虽出身农家,衣服上还有补丁,却干净清爽,穿在她身上,衬着她婀娜的身姿,杨柳般飘逸。其时,文化革命正如火如荼,红卫兵小将们穿着各种各样的也不知哪里找来的军装,显得奇形怪状,却自以为英姿飒爽,手中虽然没有枪,随便拿着什么东西――笔,书本,木棒,树枝――挥洒,就有了铁马金戈的味道,他们把批斗当作一场战争,对敌人自然不用留情,那时我的爷爷早已经被打成右派,隔三差五的被拉出来示众一番,父亲这时总是无比激动,却又只能隐忍,表情就显得加倍痛苦。母亲对这个男孩充满同情,一有机会就想去安慰安慰他。那时候父亲是黑五类,别人避之还唯恐不及,这个美丽女孩的关怀让父亲感觉到温暖,一来二去两人就相爱了。
这时候,大反派何兵登场了,我不知道该把他想成什么样子,虽然他其实倒是我最熟悉的人,但那是他上了年纪的时候,挺着啤酒肚,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副道貌岸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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