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滂沱大雨,满世界都是哗哗的声响,像夏夜里响彻世界的哇鸣,像一曲贝多芬交响乐,清晨起来,大地被洪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劫后余生的花草又散发出新生,一直以来,我总会在空气中闻到一种类似巧克力的味道,苦的,可你会享受这种味道,留恋这种味道,用鼻子嗅嗅,除了清草气息,什么也没有,连医院里惯有的药味都已经因为习惯而淡然无存。这味道并不存在于空气里,而是在心中,是散发在记忆里的花香,是布满舌尖的鲜肥。这种味道伴随我长长的一生,几十年来,它随处不在,随时不有。每当我在梦中醒来,这种味道就把我包围,让我的心微微激荡,就算在樱花树下,花香也掩盖不了它,或者说花香与它相溶,产生化学作用,分化出一种独特的滋味,像相思一样把你萦绕,像惆怅把你包围,像酒醉一样让你沉迷。相思,是的,这味道就叫相思,终于准确的捕捉到了它,就像在记忆里搜寻一个熟悉的人,你明明觉得与他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记不起他的身份,而有一天,你忽然豁然开朗,想起来了,原来是他,我居然忘记了!
我知道它是相思的味道,伴随我一生,可我却无法明了自己相思的是谁,就像一个醉酒的人,晕晕乎乎,被一种飘然的感觉浸泡着,像落在水里,你感到往深处沉,又有一种力气让你不断的浮起,你感到痛苦,可又感到陶醉,像吸毒的人无法摆脱,也不愿摆脱。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相思的是谁了,可又宁可记忆并没有苏醒,假如一个疯子是无忧无虑的,那一个清醒的人就往往意味着痛苦,我终于记起了一切,记起了所有痛苦的往事,可那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挨上一刀死去是一个悲剧,那么,让他活过来重新死一次就是惨无人道的。就像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那些无穷无尽受苦的鬼魂。没有希望,没有出路,没有尽头……
既然曾经选择了放弃,难道我现在能去相认?幸好,何方还没有想起我是谁。我决定不再见他,我感到无比的害怕……
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绝望,当初我曾经暗暗恨她,为什么生下我来?既然生了我就要负责,再苦再累都得熬着,我不是小猫小狗,生下来就自己能活,可她倒好,就像根本没有生我这回事似的,我从记事起就见不到妈妈,养大我的婆婆说,妈妈生下我之后就不知所踪,但在我八岁那年,她出现了,一脸的笑容,婆婆见到她,也是十分意外,叫道,爱莲,你回来了?妈妈身穿一件黄色衬衫,戴着一个白色棒球帽,甚至还在头发上夹了一副镜框极大的黑色墨镜,我不能把这个时髦的女人和我的妈妈联系起来,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庄里,难得见到如此漂亮的女人,我一见到她就想,如果她是我妈妈,那多好,那样明天芳芳就会对我感到无比的羡慕,我的虚荣心将得到极大满足,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妈妈而被人讥嘲被人笑骂的屈辱,以及由此对那个没见过的妈妈的怨恨也将烟消云散。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真就这样从天而降,好比你崇拜的偶像明星突然微笑着站在你面前似的。
我回来了。
婆婆张大了嘴,一时愣在那里,似乎还不明白,这是真实还是在梦里,良久才机械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爱莲回来罗,爱莲回来罗。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围拢来的孩子们都大叫着,同时手里的花呀,枝呀,土呀,石呀同时向我们抛洒,仿佛忽然下了一阵雨,雪中还夹着冰雹,我的头上着了一下,并不很痛,可眼睛里进了沙了,迷住了,忙扯了衣襟揉眼睛,就听到孩子们哄的一声而散,等我睁开眼睛,只见田野里到处都是四散的孩子,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裙,点缀在碧绿的田野里,像突然长出的花朵。母亲追着他们跑,越过了几个池塘,几片稻田,又进入了一片绿荫如画的李子林里,消失不见了。婆婆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叫道,爱莲,爱莲,你怎么跑了?快回来,跟孩子们斗啥气呀,这是你女儿,你还没好好看看她呢!
但母亲早已经听不见了,婆婆气得跺脚,说,遭孽呀,遭孽呀。也不知是怪母亲,还是骂孩子,还是叹息我的命运。我那时还小,花衣服因为擦鼻涕而变得油油的,留着乱蓬蓬的长发,见大家叫爱莲疯子,本能的就想一起叫,一起跑,只是因为站得与她太近,被殃及池鱼,迷了眼睛,一时没能跑,不禁怅然若失。婆婆说那就是我妈妈,这让我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一定好好看看她长的样子,妈妈这个词语在我的世界里太陌生太新鲜了,别人总拿我的妈妈当笑话,我的记忆里从没有见过她,却要因为她而被人嘲笑,被人欺负,因此受罪,但我也不恨她,因为从此刻往前,妈妈仅仅是一个词语,一个让我不开心的词语而已,我无法把它和一个女人联系起来,更别说爱呀,关怀呀什么的了。
我以为这个妈妈在我的生命中就像昙花似的一现便将永远消失,消失在那片绿色的树林里,没想到她却又回来了,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枝荷叶,并用它遮在头上,挡住明晃晃的太阳,她唱着歌儿回来了,虽然她愤怒的追赶着骂她的孩子,谁也没有追上,回来时却已经开心的笑着,她走到我面前,把荷叶像伞似的撑在我头顶,我顿时感觉到一片阴凉。她笑着说,你一定是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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