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自北向南,飘洒不停。
当然了,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可飘到真定府的时候,就只有鹅毛大小了,飘到黄河畔的时候,就只是落地便化了。
同样是十一月初,大宋东京城,一场几乎宛如雾气一般的小雪不期而至,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或者说按照大军启程前那些混乱情况来看,这场雪本该引起更大规模注意甚至骚乱的……当日赵官家因为金国三太子讹里朵的猝死突然提起发动北伐,之所以会引起城外岳台大营的那场骚乱,一面当然是事发突然,大军行动过于仓促,另一面却也有大宋不按照天时,顶着冬日出兵的缘故。
没办法的,自古以来,封建时代老百姓最怕的无外乎是冻饿二字,赵官家这般违逆天时,自然会引起御营军属对防寒衣物以及粮食的抢购。
不过到了眼下,随着前线地区,尤其是河东方向接连得胜,大量的州郡城池被夺回,外加赵官家御驾亲征的缘故,多少是减少了一些老百姓在开战初期的恐慌情绪。
因为就好像之前老百姓会更在意冻饿二字一般,眼下市井中对战争局势的判断也多是停留在邸报上今天收复一城、明天收复一州上面……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何况,收复的这些地方,也不是什么不清楚、不知道的地方。
说起安邑,就会有无数人回忆起当日京城中河东盐与京东盐并行的日子;说起河东城,就会有客商说起自己当日贩羊,曾遥遥见过鹳雀楼,继而引得有人谈那楼几层高,有人叹那楼有几首诗。
更遑论,这东京城内本就有无数河东流亡士民的存在,比谁都晓得彼处山水形势。
这就让东京城在适应了初时的混乱后,反而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动态、繁忙的稳定之中。
“让一让,让一让啊!咱们也是为国出力了!”
且说,东华门外,数名士子正立在路口拐角处负手交谈,只见前方宫阙沉沉,身后马行街繁华不减,千里之外金戈铁马,头顶则是雨雪飘飘,真真有一番家国忧思之态。但这些人刚围着其中一个为首的年轻人说了几句,忽然间,便有十数辆插着御前班直旗帜的独轮车自南向北飞驰而来,气势惊人,而且一边过来还一边呐喊,惊得这些年轻人抱头鼠窜、仓惶躲避。
之前要说的什么家国忧思也瞬间都咽了回去。
要知道,按照都省前些日子发布的战时训令,原本只是建议的‘都中行人车辆靠右走’,如今已经成了战时规矩,而这些送外卖的,因为是供给宫中、府中所用,居然也得了个‘军需’的名号。
这种情况下,一旦被这些从御街方向过来且依着右边行走的独轮车队给冲撞了,闹到开封府也只会被阎孝忠那个黑瘦挫矮阎王爷给吊起来骂,说不得还要在太学中留下记录,影响升学和科举。
当然,这些人经此一冲,原本还是想再度聚拢起来的。但是,从这趟车队开始,御街方向的外卖车居然是断断续续、往来不停,竟似头顶那微小雪花一般,俨然是之前往御街周边送餐的大部队正在折返。
战时嘛,御街那里办事的中枢、地方官吏远比往日多的多,送餐规模也远超平日。
无奈之下,这几名太学生只能熄了恰同学少年的心思,与偶然撞上的那位年轻公子拱手作别,大部分人沿着宫墙往南回太学周边,而那位年轻公子则贴着那些外卖车子外侧,往马行街而去。
实际上,这名年轻公子本来就是瞅着中午外卖车该回来了,马行街上的店家可以准备晚间外卖事宜了,这才专门至此,只是不巧遇到了一群太学后辈,又因为身份特殊才被缠住了而已。
就这样,待此人来到马行街,从宋嫂鱼羹开始,连续走了三四个店,却只订了十几个菜羹,配些冬日间照例的姜豉等物,加一起勉强一大一小两桌而已。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牌子极大,消费极高的正店也都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到最后还往往是店中当家的亲自将这位公子送出,甚至满口许诺,晚间也必然会亲自将外卖送到府上,绝不出错……原因嘛,再简单不过了,这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相长子,唤做赵汾的那位。
赵公子这次出来也不为别的,乃是因为前方战报送回,轵关陉已锁、临汾推进如潮,金军在仓促迎战下丢了河中盆地之后,又干脆直接弃了临汾盆地。
而赵鼎赵相公的老家不是别处,正是吕颐浩吕相公如今修养所在的闻喜。自己老家的地形,如何不晓?所以,经此一遭后,赵相公彻底放下心来,晓得闻喜无论如何都算是彻底安全回归了。
从今往后,再不算是流离之人了。
所以,难免有一些跟河东流亡士民一样,晚间放歌须纵酒之态。乃是在都省、秘阁、公阁那里依然从容,做出首相姿态,暗地里却忍不住破例给儿子递了纸条,让他摆酒置宴。
对此,赵汾赵公子当然也很高兴,只不过他名字虽有个汾,但很早之前便随父母在京中生活,对于老家只有模糊几个印象,却未必振奋到那个程度而已。
不过等到这日傍晚,在家中布置妥当的赵汾等到父亲归来,又见到今晚的客人,方才晓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父亲此刻心情的振奋。
客人只有两位,一位是当朝枢相张浚张德远,另一位是工部尚书胡寅胡明仲……加上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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