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情知到了生死关头,不顾眼睛都没力气睁开,便奋力去夹马腹,同时去拉缰绳,试图将战马拉起。
而这匹雄壮战马果然没有让主人失望,强大的生命力和多年驯化的服从性让它用尽全力支起了一支前蹄,准备将主人救起。
但也就是此时,一柄明显不是制式装备,倒有点像是伐木用的斧子陡然出现,几乎平平的砍向了战马的这支立起来的前蹄,战斧卡在战马膝盖下方,血流如注,而战马也彻底不能支撑,复又哀鸣一声,重新跪下。
“抢他的锤子!”
金军骑士痛苦不堪,却依然能听到有人在他身侧呼喊喘息,听到这话后,更是赶紧挥舞起手中的骑兵锤,试图阻碍对方。
但是,他不挥则以,奋力一挥之下,战锤反而脱手。
之前砍马蹄的民夫,也就是周镔了,此时浑身狼狈不堪,双目赤红,几乎是本能一般奋力去捡这个锤子,同时放声招呼自己的伙伴民夫:
“把他拽下来!压住他!我来了结他!”
民夫们也不是傻子,见到周围援兵马上就到,这名金军甲骑更是不能行动,赶紧一拥而上,七八个人,拽胳膊的拽胳膊,抓兜鍪的抓兜鍪,果然是将对方成功从马上拖拽下来,并奋力按住四肢。
可怜这名女真蒲里衍,根本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此时马失前蹄,陷入重围,便是奋力挣扎,又如何能反抗?
须臾间,到底是被这些民夫给按在了壕沟之内,马血染成的红色泥污之中。
“小乙,你来掀开他面罩,别让他咬住你!”周镔捡起骑兵锤子,来到对方脑袋一侧,双手紧握,却又对身侧一个稍显年轻的民夫嘶吼下令。
那小乙战战兢兢、匆匆乱乱,赶紧骑到骑兵身上,然后去解面罩,先试着向下拉,不成之后赶紧向上推,果然将面罩推开,露出一张年约四旬,容貌粗疏,但跟周围民夫不可能有什么本质差别的面容来。
那张面容盯着骑在自己身上之人,明显露出慌乱、恳求一般的神色,但小乙只是茫然。
倒是蹲在这骑士侧方的周镔看到这个表情,稍微一滞,但也就是一滞,下一刻,经历了太多事情的周屯长毫不犹豫,奋力将手中那拳头粗的骑兵锤高高举起,复又朝着对方双眼下方的区域奋力砸下!
一锤之后,便是血肉模糊!
两锤之后,周围民夫便察觉到这个骑兵全身都没了力道,整个身体都松散了下来!
三锤之后,这名从馆陶过来的女真骑士面门已经不止是红色了,乃是黑的、白的、红的、黄的,搅成一团。
而周镔既杀此人,却居然丝毫不停,只是起身拎着手中骑兵锤子速速又做了分派:“老张,你去带他们继续修壕沟,大宝、二宝,你兄弟二人速速扒了他的盔甲,交给御营军官,小乙,你跟我一起去给本屯报功!”
之前那七八名准备来围杀这名金军骑士的宋军其实早已经赶到几十步外,但眼见着这屯长诱敌在先,杀敌在后,而且三锤之后,片刻不停,又这般从容分派,早已经骇然,哪里还有半点抢功的心思?
到最后,竟然茫茫然被这屯长反过来带起,去最近的旗帜下去寻军官报功去了。
最近的旗帜,就在两百步外,旗下将领是一名统领官,唤做张逵,乃是赤心队资历出身,尧山后积功,转出御前班直,便在御营右军出任,迅速坐到了统领,只是长久没有作战,没有成建制的领兵战功,便一直不能越过最大的那个台阶。
闲话少说,张逵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更西面这点空隙引发的骚动,乃是冷眼看完刚才那一幕,复又侧耳听略显紧张的随军进士与那屯长记功,待诸事妥当,方才翻身上马,从此处往东而去。
东面,乃是排列整齐的数千宋军,虽然不是长斧重步集群,却也长枪大弩林立,刀盾弓矢不缺。
张逵径直来到这排军中最大的张字旗下,拱手相对,做了建议。
“在西面沿河一带稍微撤开一个口子,你部在后方张网以待?”刚刚自前线转回的田师中闻言微微蹙眉。“是西面贴河的地方撑不住了吗?”
“不是,只是末将看到前线焦灼,死伤惨重,而我等在后方列阵,却不得上前襄助,心中不忍。”张逵拱手以对。
“也有忧心自己弄不到功劳,北伐结束了都混不到统制官的心思吧?”田师中冷冷相对。“张逵,你以为此时还是太平时节,此地还是京东屯驻之地?你是不是觉得少了一个赤心队的统领,刘统制便会断了御营右军的十个密札匣子?”
“末将不敢!”张逵赶紧俯首。“末将并无此私心,只是从战事考量。”
“考量个屁!”田师中终于大怒。“不就是看到此战兵力尚有余裕,起了私心吗?你睁开眼睛去给我看看,前方战事这般激烈,万一后撤引发局势全崩,谁来负责?而且此战后不用攻城的吗?这么大的元城,周四十余里,城墙最矮的地方也有三丈高,塔楼七八十,抵得上八个大名城……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呢?与我滚回去!守好本部,等待出击命令!”
张逵狼狈而走。
而张逵既走,田师中黑着脸,方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前方的战线上,却又忍不住脱掉牛皮手套,死死捏在手里。
且说,身为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官,田师中的视角当然更高,就好像张逵不在乎什么一兵一卒的死亡一般,他如何在意一个统领官的小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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