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株芜草枯萎了,这本该是最不容易枯萎的草木,如今伏在盆子里,没有生气。
三微却恢复了。他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忽然就不再被压制着。也总算看清了面前的这一株,和霜序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彼时心里确实松了一松,松到一半又吊起来。他仍然探不到她在哪里,在京城最高的屋檐上坐了这些天,完全没有头绪。
初春的柳絮满城,方脱了厚重冬衣的人们,已迫不及待换上明艳的春衫,在街巷中穿梭往来。原本肃整端庄的京城,缀染了这些流动的颜色,看着也活泼明媚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宫墙外的那处小巷,她就坐在他往常一直坐着的那张案几之后。如今换了女子的装扮,却反而沉静落寞了许多。他觉察到自己对她的注视似乎有些久,移开了目光。然而余光里什么东西迅速地亮了亮,重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头上的钗子,大约是折了晨曦,晃了一晃。他瞧了瞧那钗子,却再难移开目光。有些凌乱的画面,在面前生灭……他看见兵器森冷血腥厮杀……铁蹄肆虐下京城里狰狞的火光……还有霜序苍白的面容……一切的画面最终归于那发间的钗尾。
他看不到全部,但仅是霜序几近绝望的样子,他已无法再坐视。他需将一切可能发生在霜序身上的,终止在此刻。
纱绫将手中茶盏放下,一抬头就看见他坐在自己的对面,愣了一愣,几乎就要站起身来,“是你?你怎么来了?你去了哪里?”
三微也愣住,她为何可以看到自己?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取了那钗子就走人,方坐稳了,竟已被她发现。难道自己方摆脱压制,尚不能隐去身形?
“这位姑娘你的茶凉了,我再给你添一些……”店家热情地上前为纱绫添了茶水,又离开了,并不像是能看到他的样子。
三微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她已凑近了道:“那日是你将我从水里救起的,是不是?”
“不是……”他仍在思索为何唯独会被她瞧见。
她笑了笑,神情间明媚耀眼,“你怕什么?怕我以身相许?”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相许就不用了,不如你把那根钗子送我。”
纱绫迟疑一瞬,“能不能换个别的?这钗子,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真的不能送人……”
三微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理解。他居然在和一个凡世的女子要一样东西,他明明可以轻易地取过来然后掉头就走。
不远处骑楼之上的两个人有些面面相觑,“她在对着谁说话?”其中一个使劲闭了闭眼睛,“她面前有人么?”
“好像也不是自言自语的样子……”另一个也是一头雾水。
“盯仔细了,上头说了,但凡她交出身边的任何东西,就立刻将她杀了……”那人掂了掂手中的弓弩。
纱绫见他目光仍落在自己的发间,抬手将那钗子取下,“这钗子有什么特别么?京城随便一家卖首饰的店铺,都做的出来。若不是我娘亲亲手为我做的,其实给你也没什么……”她摩挲着钗身上精致的纹路。
“我若是一定要呢。”
她有些惊讶地望向他,早前他说过,他们之间的遇见是不应该的,她也该趁早将他忘干净。眼下却不依不饶地要她这根发钗,却是为何?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么……我借给你……你用完了再还我?”
三微这才看清了那钗子的道理,应是有人将原先一样东西,制成了钗尾的样子。其间的机巧,的确很有些意思。至于原先是个什么东西,他并没有太多兴趣,他唯一想着的是将这钗子彻底毁了,应该就能帮霜序避过那一段……
他抬眼望住她,“这东西,留在身边会惹来许多麻烦。即便这样,你还是要留着?”
她咧了咧嘴,当初在街巷里洒扫时,顽皮活泼的样子又露了出来,“麻烦?你觉得还能有比我过去更糟的麻烦?”
说完她又将那钗子翻来覆去看了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你这么想要?”
她说着,就将那钗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几乎是同时,三微觉察到身后骑楼上箭弩呼啸而出,直奔着她而来。箭弩自然碰不到他,而以她自小在军营里跌打滚爬的反应,也应该是能避得开,所以他并没有动。
三微瞧着她果然注意到破空之音,但她身形所动的方向,与自己之前所料却恰好相反。她本该矮身或是朝着旁边避让,却直直向自己扑来。
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看着箭弩呼啸而来的方向,正是他的背后。她想将他推离开……
他有一瞬的犹豫,他可以出手救她,霜序苍白的面容却再一次浮现。他再没迟疑,将钗子取在手中,错身让开。让开的那一瞬,他看到她面上惊讶的样子……
他立在方才所坐的那处高檐之上,竟有些踌躇该不该回头看一眼。他将方才的那几个短短的瞬息想了想。她放弃了逃生的机会,想要将他推开。他明明可以救她,却并没有,反而拿了她最珍爱的东西,转身就走了……可这一切都是为了霜序,为了霜序,他才没有过多的犹豫。不过眼下这纷纷乱乱的情绪究竟是为了什么?
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转身看向方才与她共坐的那一处。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茶摊已被兵马司的人封了,茶客被拦在了外面。而那张案几周围,并没有她的身影。围在案几旁交头低语的几名司吏,许是勘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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