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木唤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郑侠问道:“怎么了?”
木唤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郑侠问道。
“没有,都对,”木唤道,“那你觉得荀子的话如何?”
“如果只论这话,我觉得……还算是可以的,”郑侠道,“但是荀子其书,里面很多言论,我是大为不赞同的。”
“比如呢?”木唤问道。
“他说‘天行有常’,我是赞同的,但他却说‘天人相分’,我是不赞同的,”郑侠道,“还有‘化性起伪’、‘先法后王’我也不赞同,《劝学》甚好,而至于《成相》、《儒效》、《致仕》、《非相》这四章,在我看来全部都是一派胡言。”
木唤眉毛一挑,道:“天人相分为何不好?”
郑侠道:“如果天人相分,那么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木唤问道:“一定非要有意义不可么?一定非要有天不可么?”
郑侠瞪了瞪眼睛,看了木唤几秒,忽然摇了摇头,道:“这话,可真像是老师能说得出来的。天人相分,天道与人道各自相行,互无干扰,那就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连《道德经》都说人法地,地法天,荀氏此言,实为忤逆之极!若是如此,人就是无知而无畏,人不畏天,这世道还不乱套了!”
木唤道:“但荀氏也说制天命而用之,人是可以化天道为用的。这不也是究天人之变么?”
郑侠道:“化天道为用,这更是怪力乱神之言!天道昭昭,岂是可由人使用的?人只能体察之,顺应之!”
“人面对天,就只能顺应之么?”木唤道。
“那当然,谁要是逆天而行,那就是自取灭亡!谁要是觊觎神器,那可有天下人共击之!”郑侠道。
“唉,”木唤叹了口气,道,“这也是王大人教的么?”
郑侠忽然缩了缩头,不甘心地晃了晃脑袋,道:“老师才不会说这些。”
木唤心里叹了口气,想给这些古代人讲讲科学精神,真是难啊,还是换一个角度吧,于是他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人能制天命而用之,我们就不必等着天道的安排。如果天子能够制天道而用,那就不会有国家衰亡。每次改换天命,兴亡之下,众生皆苦。我们就不能够,不听天命的安排么?”
“天子制天道而用?这更是慌悖之言!”郑侠道,“天道至大,谁能制之?且不论天子受命于天,怎可反其道而行之?”
“是,天道至大不错,但如果能够利用其中的一部分……”
“这就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郑侠立即反驳道,“此乃大忌!”
木唤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今天施悦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人之有涯,世事无涯,以有涯求无涯则殆矣。郑小郎,你我也不过天地间一草芥罢了,世上的事情这么多,哪有能够认全之理?依你所说,不能认全知致,那便是大忌?那我们还做官干什么?还读书干什么?”
“是,我们是不能认全知致,”郑侠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读圣人书的原因了。只要按着圣人说的去做,总是没错的。”
木唤道:“圣人?圣人不是人么?他们就什么都知道!原以为你是看得开的人,可想不到……”
“你……”郑侠盯了木唤一眼,眼中带着十二万分的不可思议。
被郑侠一看,木唤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在这个时代,恐怕是说得太过了,当下只得尴尬一笑,道:“嘿嘿,郑小郎,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们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别介意啊。”
“圣人言你也不想听么?”郑侠道,“我倒是看不出来啊,木大人,你竟然……”
“咳!”
忽然,一声干咳,从门口传来,两人止住了谈话,一眼看了过去。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留着一脸的长须,站在门口,他的身边站着王旉。
看来,这人就是张教谕了吧?
木唤立即就站了起来,正要说话。
张教谕却道:“两位刚才在争论什么?”
“呃……”木唤倒是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说了?我刚才可都听见了。”张教谕道。
“这个,先生,我刚才失言了,请先生恕罪。”木唤道。
“失言在何处?”
“我……口非圣人,无……”
张教谕却忽然笑了。
看到张教谕的脸色,木唤微微松了一口气。只听张教谕道:“其实,不必如此拘谨。两位都是直抒胸臆,毫无遮掩,这是我十分佩服的。来读书、做学问,要的就是一个真字,虚虚假假,怎么做人,怎么做学问?”
“是。”木唤点头道。
“无论是为圣人言,还是非圣人之道,只要出于实,出于真,言之有据,思辨有力,又有何不可?”张教谕道,“这是学府,我知道木大人是来学习的,既然是来学习的,自然应该摒弃一些条条框框才是。”
“这……可就是因为学府,我才觉得刚才失言了,学府所传,乃圣人之道,我口非圣人,这不是……”木唤道。
张教谕笑了一笑,道:“之前听木大人所说,似乎赞同荀子之说。那么木大人赞同‘化性起伪’么?”
“是的,我赞同。”木唤道。
张教谕道:“木大人既然赞同化性起伪,为何还有所担心?别说木大人这等良心高性,就算是那十恶不赦之人,至得教诲,也会有所改变,这不就是荀氏之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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