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学生顽耍了半晌,正在肚饥。
见了热腾腾的饼子,一人两个都吃了。
不吃时犹可,吃了呵,分明是一块火烧着心肚,万杆枪攒却腹肚,两个一时齐叫肚疼。
跟随的学童慌了,要扶他回去。
奈两个疼做一堆,跑走不动。
老和尚也着了忙,正不知什么意故。
只得叫徒弟一个背了一个,学童随着,送回金员外家,二僧自去了。
金家夫妇这一惊非小,慌忙叫学童问其缘故。
学童道:“方才到福善庵吃了四个饼子,便叫肚疼起来。
那老师父说,这饼子原是我家今早把与他吃的。
他不舍得吃,将来恭敬两位小官人。”
金员外情知跷蹊了,只得将砒霜实情对阿妈说知。
单氏心下越慌了,便把凉水灌他,如何灌得酸。
须臾,七窍流血,呜呼哀哉,做了一对殇鬼。
单氏千难万难,祈求下两个孩儿,却被丈夫不仁,自家毒死了。
待要厮骂一场,也是枉然。
气又忍不过,苦又熬不过,走进内房,解下束腰罗帕悬梁自缢。
金员外哭了儿子一场,方才收泪。
到房中与阿妈商议说话;见梁上这件打秋千的东西,唬得半死,登时就得病上床,不勾七日也死了。
金氏族家,平昔恨那金冷水、金剥皮悭吝,此时天赐其便,大大小小,都蜂拥而来,将家私抢个罄尽。
此乃万贯家财,有名的金员外一个终身结果,不好善而行恶之报也。
有诗为证:
饼内砒霜那得知,害人番害自家儿。
举心动念天知道,果报昭彰岂有私。
方才说,金员外只为行恶上拆散了一家骨肉。
如今再说一个人,单为行善上,周全了一家骨肉。
正是:
善恶相形,祸福自见;
戒人作恶,劝人为善。
话说江南常州府无锡县东门外,有个小户人家,兄弟三人。
大的叫做吕玉,第二的叫做吕宝,第三的叫做吕珍。
吕玉娶妻王氏,吕宝娶妻杨氏,俱有姿色。
吕珍年幼未娶。
王氏生下一个孩子,小名喜儿,方才六岁,跟邻舍家儿童出去看神会,夜晚不回。
夫妻两个烦恼,出了一张招子,街坊上叫了数日,全无影响。
吕玉气闷,在家里坐不过,向大户家借了几两本钱,往太仓嘉定一路收些锦花布匹,各处贩卖,就便访问儿子消息。
每年正二月出门,到八九月回家,又收新货。
走了四个年头,虽然趁些利息,眼见得儿子没有寻处了。
日久心慢,也不在话下。
到第五个年头,吕玉别了王氏,又去做经纪。
何期中途遇了个大本钱的布商,谈论之间,知道吕玉买卖中通透,拉他同往山西脱货,就带绒货转来发卖,于中有些用钱相谢。
吕玉贪了蝇头微利,随着去了。
及至到了山西,发货之后,遇着连岁荒歉,讨赊帐不起,不得脱身。
吕玉少年久旷,也不免行户中走了一两遍,走出一身fēng_liú疮,服药调治,无面回家。
挨到三年,疮才痊好,讨清了帐目。
那布商因为稽迟了吕玉的归期,加倍酬谢。
吕玉得了些利物,等不得布商收货完备,自己贩了些粗细绒褐,相别先回。
一日早晨,行至陈留地方,偶然去坑厕出恭,见坑板上遗下个青布搭膊。
检在手中,觉得沉重。
取回下处打开看时,都是白物,约有二百金之数。
吕玉想道:“这不意之财虽则取之无碍,倘或失主追寻不见,好大一场气闷。
古人见金不取,拾带重还。
我今年过三旬,尚无子嗣,要这横财何用?”
忙到坑厕左近伺候,只等有人来抓寻,就将原物还他。
等了一日,不见人来。
次日只得起身。
又行三五百馀里,到南宿州地方。
其日天晚,下一个客店,遇着一个同下的客人,闲论起江湖生意之事。
那客人说起自不小心,五日前侵晨到陈留县解下搭膊登东,偶然官府在街上过,心慌起身,却忘记了那搭膊,里面有二百两银子。
直到夜里脱衣要睡方才省得。
想着过了一日,自然有人拾去了,转去寻觅,也是无益,只得自认悔气罢了。
吕玉便问:“老客尊姓?
高居何处?”
客人道:“在下姓陈,祖贯徽州。
今在扬州闸上开个粮食铺子。
敢问老兄高姓?”
吕玉道:“小弟姓吕,是常州无锡县人,扬州也是顺路。
相送尊兄到彼奉拜。”
客人也不知详细,答应道:“若肯下顾最好。”
次早,二人作伴同行。
不一日,来到扬州闸口。
吕玉也到陈家铺子,登堂作揖,陈朝奉看坐献茶。
吕玉先提起陈留县失银子之事,盘问他搭膊模样,是个深蓝青布的,一头有白线缉一个陈字。
吕玉心下晓然,便道:“小弟前在陈留拾得一个搭膊,到也相像,把来与尊兄认看。”
陈朝奉见了搭膊,道:“正是。”
搭膊里面银两原封不动。
吕玉双手递还陈朝奉。
陈朝奉过意不去,要与吕玉均分,吕玉不肯。
陈朝奉道:“便不均分,也受我几两谢礼,等在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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