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玉闻说惊慌,急叫家长开船,星夜赶路。
正是:
心忙似箭惟嫌缓,船走如梭尚道迟!
再说王氏闻丈夫凶信,初时也疑惑。
被吕宝说得活龙活现,也信了,少不得换了些素服。
吕宝心怀不善,想着哥哥已故,嫂嫂又无所出,况且年纪后生,要劝他改嫁,自己得些财礼。
教浑家杨氏与阿姆说,王氏坚意不从。
又得吕珍朝夕谏阻,所以其计不成。
王氏想道:“千闻不如一见。
虽说丈夫已死,在几千里之外,不知端的。”
央小叔吕珍是必亲到山西,问个备细。
如果然不幸,骨殖也带一块回来。
吕珍去后,吕宝愈无忌惮,又连日赌钱输了,没处设法。
偶有江西客人丧偶,要讨一个娘子,吕宝就将嫂嫂与他说合。
那客人也访得吕大的浑家有几分颜色,情愿出三十两银子。
吕宝得了银子,向客人道:“家嫂有些妆乔,好好里请他出门,定然不肯。
今夜黄昏时分,唤了人轿,悄地到我家来。
只看戴孝髻的,便是家嫂,更不须言语,扶他上轿,连夜开船去便了。”
客人依计而行。
却说吕宝回家,恐怕嫂嫂不从,在他跟前不露一字,却私下对浑家做个手势,道:“那两脚货今夜要出脱与江西客人去了。
我生怕他哭哭啼啼,先躲出去。
黄昏时候,你劝他上轿,日里且莫对他说。”
吕宝自去了,却不曾说明孝髻的事也是天使其然。
原来杨氏与王氏妯娌最睦,心中不忍,一时丈夫做主,没奈他何。
欲言不言,直挨到酉牌时分,只得与王氏透个消息:“我丈夫已将姆姆与嫁江西客人,少停客人就来取亲,教我莫说。
我与姆姆情厚,不好瞒得。
你房中有甚细软家私,须先收拾,打个包裹,省得一时忙乱。”
王氏啼哭起来,叫天叫地起来。
杨氏道:“不是奴苦劝姆姆。
后生家孤,终久不了。
吊桶已落在井里,也是一缘一会,哭也没用。”
王氏道:“婶婶说那里话?
我丈夫虽说已死,不曾亲见。
且待三叔回来,定有个真信。
如今逼得我好苦!”
说罢又哭。
杨氏左劝右劝,王氏住了哭说道:“婶婶,既要我嫁人,罢了,怎好戴孝髻出门?
婶婶寻一顶黑髻与奴换了。”
杨氏又要忠丈夫之托,又要姆姆面上讨好,连忙去寻黑髻来换。
也是天数当然,旧髻儿也寻不出一顶。
王氏道:“婶婶,你是在家的,暂时换你头上的髻儿与我。
明早你教叔叔铺里取一顶来换了就是。”
杨氏道:“使得。”
便除下髻来递与姆姆。
王氏将自己孝髻除下,换与杨氏戴了。
王氏又换了一身色服。
黄昏过后,江西客人引着灯笼火把,抬着一顶花花轿,吹手虽有一副,不敢吹打,如风似雨飞奔吕家来。
吕宝已自与了他暗号,众人推开大门,只认戴孝髻的就抢。
杨氏嚷道:“不是!”
众人那里管三七二十一,抢上轿时,鼓手吹打,轿夫飞也似抬去了。
“一派笙歌上客船,错疑孝髻是姻缘。
新人若向新郎诉,只怨亲夫不怨天。”
王氏暗暗叫谢天谢地。
关了大门,自去安歇。
次日天明,吕宝意气扬扬,敲门进来。
看见是嫂嫂开门,吃了一惊,房中不见了浑家。
见嫂子头上戴的是黑髻,心中大疑,问道:“嫂嫂,你婶子那里去了?”
王氏暗暗好笑,答道:“夜被江西蛮子抢去了。”
吕宝道:“那有这话?
且问嫂嫂如何不戴孝髻?”
王氏将换髻的缘故,述了一遍,吕宝捶胸只是叫苦。
指望卖嫂子,谁知到卖了老婆!江西客人已是开船去了。
三十两银子,昨晚一夜就赌输了一大半,再要娶这房媳妇子,今生休想。
复又思量,一不做,二不休,有心是这等,再寻个主顾把嫂子卖了,还有讨老婆的本钱。
方欲出门,只见门外四五个人,一拥进来,不是别人,却是哥哥吕玉,兄弟吕珍、侄子喜儿与两个脚家,驮了行李货物进门。
吕宝自觉无颜,后门逃出,不知去向。
王氏接了丈夫,又见儿子长大回家,问其缘故。
吕玉从间至尾,叙了一遍,王氏也把江西人抢去婶婶,吕宝无颜,后门走了一段情节叙出。
吕玉道:“我若贪了这二百两非意之财,怎勾父子相见?
若惜了那二十两银子,不去捞救覆舟之人,怎能勾兄弟相逢?
若不遇兄弟时,怎知家中信息?
今日夫妻重会,一家骨肉团圆,皆天使之然也。
逆弟卖妻,也是自作自受。
皇天报应,的然不爽!”
自此益修善行,有道日隆。
后来喜儿与陈员外之女做亲,子孙繁衍,多有出仕贵显者。
诗云:
本意还金兼得子,立心卖嫂反输妻。
世间惟有天工巧,善恶分明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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