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元又唯唯。
学士见他不明不白,只是胡答应,忍耐不住,只得又说道:“此人形容颇肖先生模样,左手亦有枝指,不知何故?”
解元又唯唯。
少顷,解元暂起身入内。
学士翻看桌上书籍,见书内有纸一幅,题诗八句,读之,即壁上之诗也。
解元出来,学土执诗问道:“这八句乃华安所作,此字亦华安之笔,如何有在尊处?
必有缘故,愿先生一言,以决学生之疑。”
解元道:“容少停奉告。”
学士心中愈闷道:“先生见教过了,学生还坐,不然即告辞矣!”
解元道:“禀复不难,求老先生再用几杯薄酒。”
学士又吃了数杯,解元巨觥奉劝。
学士已半酣,道:“酒已过分,不能领矣!学生惓惓请教,止欲剖胸中之疑,并无他念。”
解元道:“请用一箸粗饭。”
饭后献茶,看看天晚,童子点烛到来。
学士愈疑,只得起身告辞。
解元道:“请老先生暂挪贵步,当决所疑!”
命童子秉烛前引,解元陪学士随后共入后堂。
堂中灯烛辉煌,里面传呼:“新娘来!”
只见两个丫环,伏侍一位小娘子,轻移莲步而出,珠珞重遮,不露娇面。
学士惶悚退避,解元一把扯住衣袖,道:“此小妾也,通家长者,合当拜见,不必避嫌。”
丫环铺毡,小娘子向上便拜,学土还礼不迭,解元将学士抱住,不要他还礼。
拜了四拜,学士只还得两个揖,甚不过意。
拜罢,解元携小娘子近学士之旁,带笑问道:“老先生请认一认,方才说学生颇似华安,不识此女亦似秋香否?”
学士熟视大笑,慌忙作揖,连称得罪!解元道:“还该是学生告罪!”
二人再至书房。
解元命重整杯盘,洗盏更酌。
酒中学士复叩其详,解元将阊门舟中相遇始末细说一遍,各各抚掌大笑。
学士道:“今日即不敢以记室相待,少不得行子婿之礼。”
解元道:“若要甥舅相行,恐又费丈人妆奁耳。”
二人复大笑,是夜,尽欢而别。
学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覆玩味:“首联道‘拟向华阳洞里游’,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行踪端为可人留’,分明为中途遇了秋香,担阁住了;第二联‘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他屈身投靠,便有相挈而逃之意。
第三联‘好事已成谁索笑?
屈身今去尚含羞。
’这两句明白;末联‘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康字与唐字头一般,宣字与寅字头无二,是影着唐寅二字,我自不能推详耳。
他此举虽似情痴,然封还衣饰,一无所取,乃礼义之人,不枉名士fēng_liú也。”
学士回家,将这段新闻向夫人说了,夫人亦骇然。
于是厚具装奁,约值千金,差当家老姆姆押送唐解元家。
从此两家遂为亲戚,往来不绝。
至今吴中把此事传作fēng_liú活柄。
有唐解元《焚香默坐歌》,自述一生心事,最做得好!歌日:
焚香嘿坐自省已,口里喃喃想心里。
心中有甚害人谋?
口中有甚欺心语?
为人能把口应心,孝弟忠信从此始。
其余小德或出入,焉能磨涅吾行止。
头插花枝手把杯,听罢歌童看舞女。
食色性也古人言,今人乃以为之耻。
及至心中与口中,多少欺人没天理。
阴为不善阳掩之,则何益矣徒劳耳。
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
死见阎君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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