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老姆姆传夫人之命,将四个唤出来。
那四个不及更衣,随身妆束。
秋香依旧青衣。
老姆姆引出中堂,站立夫人背后。
室中蜡烛光明如昼,华安早已看见了,昔日丰姿,宛然在目。
还不曾开口,那老姆姆知趣,先来问道:“可看中了谁?”
华安心中明晓得是秋香,不敢说破,只将手指道:“若得穿青这一位小娘子,足遂生平。”
夫人回顾秋香,微微而笑,叫华安且出去。
华安回典铺中,一喜一惧,喜者机会甚好,惧者未曾上手,惟恐不成。
偶见月明如昼,独步徘徊,吟诗一首:
徙倚无聊夜卧迟,绿杨风静鸟栖枝;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次日,夫人向学士说了。
另收拾一所洁净房室,其床帐家火无物不备。
又合家童仆奉承他是新主管,担东送西,摆得一室之中锦片相似。
择了吉日,学士和夫人主婚,华安与秋香中堂双拜,鼓乐引至新房,合卺成婚,男欢女悦,自不必说。
夜半,秋香向华安道:“与君颇面善,何处曾相会来?”
华安道:“小娘子自去思想。”
又过了几日,秋香忽问华安道:“向日阊门游船中看见的可就是你?”
华安笑道:“是也!”
秋香道:“若然,君非下贱之辈,何故屈身于此?”
华安道:“吾为小娘子傍舟一笑,不能忘情,所以从权相就。”
秋香道:“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纷求书画,君一概不理,倚窗酌酒,旁若无人。
妾知君非凡品,故一笑耳!”
华安道:“女子家能于流俗中识名士,诚红拂、绿绮之流也!”
秋香道:“此后于南门街上,似又会一次。”
华安笑道:“好利害眼睛!果然,果然!”
秋季道:“你既非下流,实是甚么样人?
可将真姓名告我。”
华安道:“我乃苏州唐解元也,与你三生有缘,得谐所愿。
今夜既然说破,不可久留,欲与你图谐老之策,你肯随我去否?”
秋香道:“解元为贱妾之故,不惜辱千金之躯,妾岂敢不惟命是从!”
华安次日将典中帐目细细开了一本簿子,又将房中衣服首饰及床帐器皿另开一帐,又将各人所赠之物亦开一帐,纤毫不取。
共是三宗帐目,锁在一个护书箧内,其钥匙即挂在锁上。
又于壁间题诗一首:“拟向华阳洞里游,行踪端为可人留。
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
好事已成谁索笑?
屈身今去尚含羞,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是夜雇了一只小船,泊于河下。
黄昏人静,将房门封锁,同秋香下船,连夜望苏州去了。
天晓,家人见华安房门封锁,奔告学士。
学士教打开看时,床帐什物一毫不动,护书内帐目开载明白。
学士沉思,莫测其故。
抬头一看,忽见壁上有诗八句,读了一遍。
想:“此人原名不是康宣。
又不知甚么意故,来府中住许多时,若是不良之人,财上又分毫不苟。
又不知那秋香如何就肯随他逃走,如今两口儿又不知逃在那里?
我弃此一婢,亦有何难。
只要明白了这桩事迹。”
便叫家童唤捕人来,出信赏钱,各处缉获康宣、秋香,杳无影响。
过了年余,学士也放过一边了。
忽一日学士到苏州拜客,从阊门经过。
家重看见书访中有一秀才坐而观书,其貌酷似华安,左手亦有枝指,报与学士知道。
学土不信,分付此童再去看个详细,并访其人名姓。
家童复身到书访中,那秀才又和着一个同辈说话,刚下阶头。
家重乖巧,悄悄随之,那两个转湾向潼子门下船去了,仆从相随共有四五人。
背后察其形相,分明与华安无二,只是不敢唐突。
家童回转书坊,问店主:“适来在此看书的是什么人?”
店主道:“是唐伯虎解元相公。
今日是文衡山相公舟中请酒去了。”
家童道:“方才同去的那一位可就是文相公么?”
店主道:“那是祝枝山,也都是一般名士。”
家童记了,回复了华学士。
学士大惊,想道:“久闻唐伯虎放达不羁,难道华安就是他?
明日专往拜谒,便知是否。”
次日写了名帖,特到吴趋坊拜唐解元。
解元慌忙出迎,分宾而坐。
学士再三审视,果肖华安。
及捧茶,又见手白如玉,左有枝指。
意欲问之,难于开口。
茶罢,解元请学士书房中小坐。
学士有疑未决,亦不肯轻别,遂同至书房。
见其摆设齐整,啧啧叹羡。
少停酒至,宾主对酌多时。
学士开言道:“贵县有个康宣,其人读书不遇,甚通文理。
先生识其人否?”
解元唯唯。
学士又道:“此人去岁曾佣书于舍下,改名华安。
先在小儿馆中伴读,后在学生书房管书柬,后又在小典中为主管。
因他无室,教他于贱婢中自择,他择得秋香成亲。
数日后夫妇俱逃,房中日用之物一无所取,竟不知其何故?
学生曾差人到贵处察访,并无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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