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来这叫得“缩银之法”,他先将银子用药炼过,专取其精,每一两直缩做一分少些。
今和铅汞在火中一烧,铅汞化为青气去了,遗下糟粕之质,见了银精,尽化为银。
不知原是银子的原分量,不曾多了些。
丹客专以此术哄人,人便死心塌地信他,道是真了。
富翁见了,喜之不胜,道:“怪道他如此富贵受用!元来银子如此容易。
我炼了许多时,只有折了的。
今番有幸遇着真本事的了,是必要求他去替我炼一炼则个。”
遂向客人道:“这药是如何炼成的?”
客人道:“这叫做母银生先将银子为母,不拘多少,用药锻炼,养在鼎中。
须要九转,火候足了,先生了黄芽,又结成白雪。
启炉时,就扫下这些丹头来,只消一黍米大,便点成黄金白银,那母银仍旧分毫不亏的。”
富翁道:“须得多少母银?”
客人道:“母银越多,丹头越精,若炼得有半合许丹头,富可敌国矣。”
富翁道:“学生家事虽寒,数千之物还尽可办。
若肯不吝大教,拜迎到家下,点化一点化,便是生平愿足。”
客人道:“我术不易传人,亦不轻与人烧炼。
今观吾丈虔心,又且骨格有些道气,难得在此联寓,也是前缘,不妨为吾丈做一做。
但见教高居何处,异日好来相访。”
富翁道:“学生家居松江,离此处只有两三日路程。
老丈若肯光临,即此收拾,同到寒家便是。
若此间别去,万一后会木偶,岂不当面错过了?”
客人道:“在下是中州人,家有老母在堂,因慕武林山水佳胜,携了小妾,到此一游。
空身出来,游赏所需,只在炉火,所以乐而忘返。
今遇吾丈知音,不敢自秘。
但直须带了小妾回家安顿,兼就看看老母,再赴吾丈之期,未为迟也。”
富翁道:“寒舍有别馆园亭,可贮尊眷。
何不就同携到彼住下,一边做事,岂不两便?
家下虽是看待不同,决不至有慢尊客,使尊眷有不安之理。
只求慨然俯临,深感厚情。”
客人方才点头道:“既承吾丈如此真切,容与小妾说过,商量收拾起行。”
富翁不胜之喜,当日就写了请贴,请他次日下湖饮酒。
到了明日殷殷勤勤,接到船上。
备将胸中学问,你夸我逞,谈得津津不倦,只恨相见之晚,宾主尽欢而散。
又送着一桌精洁酒肴,到隔壁园亭上去,请那小娘子。
来日客人答席,分外丰盛,酒器家伙都是金银,自不必说。
两人说得好着,游兴既阑,约定同到松江。
在关前雇了两个大船,尽数搬了行李下去,一路相傍同行。
那小娘子在对船舱中,隔帘时露半面。
富翁偷眼看去,果然生得丰姿美艳,体态轻盈。
只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又裴航赠同舟樊夫人。
诗云:
同舟吴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
但得玉京相会去,愿随鸾鹤入青冥。
此时富翁在隔船,望着美人,正同此景,所恨无一人通音问耳。
话休絮烦,两只船不日至松江。
富翁已到家门首,便请丹客上岸。
登堂献茶已毕,便道:“此是学生家中,往来人杂不便。
离此一望之地,便是学生庄舍,就请尊眷同老丈至彼安顿,学生也到彼外厢书房中宿歇。
一则清静,可以省烦杂;二则谨密,可以动炉火,尊意如何?”
丹客道:“炉火之事,最忌俗嚣,又怕外人触犯。
况又小妾在身伴,一发宜远外人。
若得在贵庄住止,行事最便了。”
富翁便指点移船到庄边来,自家同丹客携手步行。
来到庄门口,门上一匾,上写“涉趣园”三字,进得园来,但见:
古木干霄,新篁夹径。
榱题虚敞,无非是月榭风亭;栋宇幽深,饶有那曲房邃室。
叠叠假山数仞,可藏太史之书;层层岩洞几重,疑有仙人之箓。
若还奏曲能招凤,在此观棋必烂柯。
丹客观玩园中景致,欣然道:“好个幽雅去处,正堪为修炼之所,又好安顿小妾,在下便可安心与吾丈做事了。
看来吾丈果是有福有缘的。”
富翁就叫人接了那小娘子起来。
那小娘子乔妆了,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唤名春云,一个唤名秋月,摇摇摆摆,走到园亭上来。
富翁欠身回避,丹客道:“而今是通家了,就等小妾拜见不妨。”
就叫那小娘子与富翁相见了。
富翁对面一看,真个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天下凡是有钱的人,再没一个不贪财好色的。
富翁此时好象雪狮子向火,不觉软瘫了半边,炼丹的事又是第二着了。
便对丹客道:“园中内室尽宽,凭尊嫂拣个象意的房子住下了。
人少时,学生还再去唤几个妇女来伏侍。”
丹客就同那小娘子去看内房了。
富翁急急走到家中,取了一对金钗,一双金手镯,到园中奉与丹客道:“些小薄物,奉为尊嫂拜见之仪。
望勿嫌轻鲜。”
丹客一眼估去,见是金的,反推辞道:“过承厚意,只是黄金之物,在下颇为易得,老丈实为重费,于心不安,决不敢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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