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念念浮生
一
泾川古寨虽及不上琼华峰峦叠嶂,仙境飘渺,然却阡陌纵横,鸡犬相闻,每至饭时,寨中各处炊烟袅袅,自有一番安逸祥和的人间境况。
安置孚琛的屋子特地选在祠堂边相对清净之处,那里轩临枫林,下凿小池,石栏围着一泓秋水,檐悬薜荔,墙积莓苔。
外头看这屋子尽从朴素,可住进去才能从一床一几中察觉到舒服。
天气晴朗的时候,屋外无缘无故会多一把摇椅,墙角会莫名其妙多一把耍着玩的木剑;梅雨季节时,床头总有干爽洁净的衣裳,被褥触手总是松软厚实,泥炉上总烹着一壶热茶,那下面的火永不熄灭,上面的水也永不会烧干,仔细一看,不是三昧真火,上等灵泉又是什么?
孚琛心里明白,这是陵南生怕他过惯了神仙日子,吃不得凡人的苦,故而处处照拂。
甚至寨中的人也古古怪怪,与他说话时多带些惋惜怜悯的口气。
有那天性良善又古道热肠的大叔大婶,甚至会不顾他的嫌恶,拉起他的手嘘寒问暖;家里若做点好吃的,会遣小儿送来与他尝尝;后面连出寨历练的年轻人,归来时竟然也会跑来送他采摘不易却毫无裨益的药草,不值一枚灵石的丹药,偏生送的人都百般殷切,不许他推辞,更是恨不得亲眼看他吞下去才安心。
孚琛后来才知道,这都是沐珺那丫头说漏了嘴,她说自己曾是曲陵南的师傅,可因为图遭变故,一身灵力荡然无存,成了一个废人。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子从神仙云端跌落凡尘更能引起善良质朴的人们深深的同情了。
也只有泾川古寨才存有如此淳朴的民风,算计惯了的文始真君温孚琛,到了这里,常常觉得自己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过他从来就不要脸,你同情他,他不但要全盘接收,还要变本加厉,利用自己相貌的优势,动不动虚弱苍白,愁眉紧锁,将一个空有鸿鹄大志却无力施展的修士演绎得入木三分。
果不其然,没几天,寨中人待他越发小心翼翼,尤其那些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们,个个对他怜惜不已。
孚琛见状,再佯装无意,将自己思慕陵南却因修为尽丧未敢追求,只能默默守候一旁的痴心透露出去后,更是感动无数少女。
这些心思单纯的女孩儿们遂自发起来,日日去闹曲陵南,不是替他说情,便是替他抹泪,终于搅和得曲陵南不胜其烦,撩起裙子一下飞到他跟前,一菜刀劈到他跟前,骂:“温孚琛,你不好好调养身子,整日闲着没事撺掇别人干嘛?”
孚琛这时便若无其事给她倒一盏茶,委屈道:“茶不好。”
“拿钱来自己买去。”
“我没钱。”
“那你还敢嫌东嫌西?”
他凑上手,给陵南看手指上新烫的泡:“我不敢嫌东西不好,我是说自己笨,烫了手还泡不好茶。”
于是话题变成兴师问罪变成他怎么这么蠢又把自己烫伤上,曲陵南嘴上骂骂咧咧,手下却不停,五灵之力一运,他手上那点小伤顷刻又恢复如昔。
这种把戏隔三差五,孚琛玩得乐此不疲,他知道自己无耻,可不这么做,他又该如何做呢?
昔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师傅皱眉头的小姑娘已经成长为夺目耀眼的人物,她修为高深,手握重宝,心性坦荡,身边还有个替她精打细算的器灵,骂不得,打不得,抢不得,哄不得,求不得,贿赂不得,诱骗不得,威逼不得,摆在孚琛面前只剩下一条路:示弱。
那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儿,她稚龄便能扛起照料娘亲的重担,拜了师头一个念头也是师傅往后我养活你,她待人好直接了当,一旦她将你划入亲人的范畴,她便会尽她所能,让你生活无忧。
当年孚琛还曾嘲笑过她这等山野乡人的念想,可时至今日,他却无比庆幸,自己所爱的这个女子,并非长在尔虞我诈的大宗派大家族,也非长在约束个性的深闺浅闺,她如一株野草,长在丛林葱茏之中,率性又坚忍,但凡有三分阳光雨露,她便能长成十分的参天巨森。
正是仗着她这般赤诚无垢,他才能在那般算计伤害过她后,还能以示弱唤起她的旧情。
虽然这份示弱,从根本上而言,仍然是算计。
孚琛每每想到这里,也是要叹一声惭愧,然后照旧继续算计。
没办法,他倒是想以诚动人,以情感人,可这些有用吗?
她曲陵南从来不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女子。
闲着没事晒太阳时,孚琛也想过,若能时光倒流,他一生平顺,亲人俱在,温家大厦未倾。
他是天之骄子,仗着聪颖过人,又有家境厚实,长辈溺爱,也许也能成长出匹配得曲陵南的宅心仁厚,侠义心肠。
可他没那个福分。
多少年来,他孑然一身,殚精竭思,谋功法,谋灵石,谋丹药,谋秘宝,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绞尽脑汁。
他也想万事无忧做个被门派庇护的逍遥神仙,可那样的话,他的血海深仇怎么办?
午夜梦回,昔日亲人那一张张惨死的脸怎么办?
他不得不步步为营,终于长成一个满腹算计,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从上古冰洞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姑娘开始,他便不安好心。
他假意收她为徒,实际上已经想好将无意间得到的双修邪法改头换面传给这个女孩。
他相信凭自己的手段,凭这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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