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医学提举司大开司门的第二日,京中又涌起了丈高的水花。盖因余锦年张下告示,提举司下设杏林苑,岁秋招募医徒,十二岁以上已识字启蒙、有心向医的学子都可来报名,试学一月后考校,不论贵贱贫富男女,合格者即可入学。杏林苑学医共五年,前两年在提举司中习基础的医典医籍,第二年可自行选科,无论是内疡还是妇儿,皆有专精此道的医学教授,后二年则须至京郊广济医局临证学习。
待学期日满,笔头功夫和临证功夫试验均为甲等者,便可获得杏林苑所批的医牌,坐堂开诊了,倘若当年考不过,次年、次次年继续学便是,实在考不过的直接退学也就罢了。若还想更进一步,亦能由提举司举荐,参加御-用医科考举,入御医司。
此前御医司考举只有世传医家能参加,且需专人引荐,这些医学世家经传数代,大多也都是名门望族了。余锦年此举,是将御医司的大门朝天下医士打开了。只要有才、有志气,无论是否出身世家,都可一展才华。
此等好事,可比苦读十载圣贤书要容易多了!京中好些科考无望的生徒想来试试水,结果进来不足半年,就被吓退了大半。这杏林苑,进倒是进得了,谁知是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旬旬考,月月考,什么内经方药经络穴位,什么理法配伍病机辩证,阴阳八卦要学,五行水土也要学,什么天地有阴阳、脏腑有阴阳,山川峰峦皆有阴阳,直把人搞到头昏。
不说有的人,背到死,也连舌是红是紫、苔是黄是白都分不出来;更不提还有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搞清楚弦脉到底是什么样的。这还听说只是基本课目,后头还有温病伤寒本草思辨……
甚至还有解什么剖,那各色器具制成的五脏六腑血道谷道,粉琉璃雕做的人脑、白石刻成的骨头,看一眼都吓人,余大先生却要他们都背下来,背错一条都不行。
生徒们被折磨得半夜做梦都是被余大先生抽书罚站。
数年来,余锦年先后请来了十几位常驻提举司的医学教授,杏林苑不拘一格,其中除了世传医家出身的名医、御医司的医士,甚至还有僧医道医,和不知哪里找来的隐士。下到二十啷当,上至花甲古稀,杏林苑上的医学教授形形色-色。而天南海北请来的客座教授更是数不胜数,讲一些往日难能听到的奇言怪论,巧而又巧的诊治方法,甚至有一次,还请来个跳大神的江湖术士,讲些游走江湖的奇闻趣事。
以余锦年的话说,倘若“术”有用,那即是安抚了人心,而懂得如何安抚人心以至于让病家身心托付,亦是医者的必修之课。“术”只是其形,术法之内,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他们自己体悟。
一开始,因为医学提举司的医政新改,群医反对,怒况空前,骂他出身不正、败坏医门风气,斥他哗众取-宠-、小人得志,勒令门下族人不可投他医门。若非有御医司陈阳及尤青柏的鼎力相助,余锦年的新改也未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更不说,尤青柏后来将他的侄儿塞进来、陈阳亦成了杏林苑的医学教授,一下子给京中诸医门做了表率。
从此医学不再只是高门贵族的养生汤,亦要做普济百姓的救命丸。医者,从凡凡人间中来,亦要回归凡凡尘世中去,只要有人愿意学,余锦年绝不藏一字一句的私,只望他们能记得,广济广济——广博慈行,厚德济世。
这些年来,提举司和广济医局渐渐步入了正轨,杏林苑最早的一批生徒,如今也都自行己路,去向五湖四海,带着杏林苑对世间的美好祈愿,带着“广济众生”的使命,各奔前程。而同是第一批的苏亭,终校试验时拿到了全“上甲”的成绩,此后至今也无人超越,之后苏亭在广济医局坐了两年堂,如今也留在杏林苑做了医学教授。
八年弹指一挥间,有时候余锦年会突然想起来往事,当年在信安县时略带倦容的二娘、胆小怕生的穗穗、重情重义的清欢,还有貌美懦弱的海棠和情痴一片的苏亭……一幕幕像是在眼前,又像是在前世,有些人的眉眼已经不甚清晰,唯独在梦中才能短暂相聚。
看到穗穗出落得亭亭标致,苏亭也开始了行医之路,小海棠也是个能说会跑最爱黏着爹爹的小姑娘了,清欢早几年就如愿嫁给了段明,大家都很好,日子过得平平安安。还看到二娘抚着清欢大起来的肚子,温声细语地哄她还未出世的小宝宝,也看到白海棠依旧是一副缱绻温柔的神色,哼着旧曲,坐在廊下缝补苏亭磨破的袖角。
余锦年一下子醒来,睁开眼,曲声消散,眼帘中依稀是青墨色衣摆,绣小枝的秀竹,随着摇扇慢慢地起伏。他抬起头看了看,看到一张很少出现在梦里的脸庞。
“阿鸿。”他叫一声。
很少出现在梦里,是因为日日出现在眼前,他无需以梦相思。
“醒了?”季鸿从冰鉴旁取来茶盏,柔声地说,“怎么只睡了不到一炷香时辰,可是太闷热了?下头才做好的冰镇酸梅浆,起来解解渴罢。”
余锦年端着凉盏咕咚咕咚几口把酸梅浆吞了,痛痛快快地舒爽了一回,他舔舔唇畔道:“忽然记起来,睡下之前穗穗说你来找我是有事的,差些忘了。什么事呀?”
“不是什么大事。”季鸿不徐不缓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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