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又道:“天冷,多加衣。”
苏亭:“……嗯。”
“亭郎。”他伸手搭在苏亭肩头,慢慢凑近了,苏亭垂下视线,朦胧地看到那微微摇曳的红裳,若蝶翅一般忽地扑簌扬起,满眼的绯色,与自己的衣角交织在一起。他想闭上眼,又难舍地攥住了一握红衣,模模糊糊不知应了多少声。
银月如雪,披洒在两人发梢,也像是短暂地白了首。
有曲儿轻轻地哼,是从没听过的调子,如沐春风。
苏亭静静听着,终于松开了手。
“亭郎……这些年谢谢你。”
……
睁开眼,一朵沁露的红海棠花掉在手心,仿佛披着火红的嫁衣。刚绽开的细细的蕊,像是缠在花瓣间的丝线。他仰起头,目中是院中那棵花树,零星地挤出几只瘦小的骨朵——竟是突然反了春。
不知是“他”远道而来借了花魂,还是花圆了他的心愿?
“傻兮兮,遇到妖怪了嗦?”
苏亭猛地一回神,看到一张清瘦略显孩子气的脸,正笑嘻嘻地吓唬他:“听说这种突然反绿的树,都是底下埋着死人!你在这里睡觉,魂会被它们吸走!”
卸了妆的小旦蹲在面前打量,好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无趣道:“好没得意思!”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用随身带的一支笛戳他的手肘:“书生!我昨儿个唱的楞样难听,叫你听了三句就睡过去?得亏你娃娃领路,是我把你送回来哩!结果这样冷的天,你不睡在屋里,偏要睡在树底下?我给你烧了水,你起来擦洗,休得要冻病!”
鼓动的早春晨风将发丝打作一个结,苏亭站起身,听着堂前炉灶上咕噜噜沸开的水气,像是昨夜的一碗热粥:“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好梦还是噩梦?梦见什么?”小旦边搭话,边看着苏亭走到檐下,抄起墙角的花锄,回到树下莫名其妙地刨了起来,“我听班主说,做了噩梦要到桥上摸栏杆,这样魇就会闻不出你的味道……你做啥子?”
突然锄到了硬物,苏亭丢下花锄,用手扫开泥土,看到一小片红绸:“梦见一朵好花,一坛好酒。”
小旦不懂:“花?”
花开之处,皆是你的消息;一年四季,你也总与我一处。
并不寂寞。
苏亭捧起那坛偶得的好酒,风送来花香,扫去封绸上的尘灰。他忽地回头,看了眼小旦手中的竹笛:“我新学一支曲,送你罢。”
他慢悠悠地唱着,春风附和,新芽摇动。
小旦竖着耳朵听,很平和的歌,让人安宁,他半信半疑:“这样好曲,当真送我?不反悔?”
苏亭唱罢,将那朵红海棠收进医箱,酒坛纳进木柜,给熟睡的女儿遮上厚被:“你若唱得好,便与人说,写这曲儿的人叫白海棠,是我娘子。”
小旦低头思索,总觉得这名儿似乎在哪里听过,又似乎记不太清。他有些狐疑了,也许这书生当真是哪家的落魄贵子?见苏亭提着医箱又要出门问诊,他匆忙追了上去:“那你将这曲儿送我,不问问你家娘子么?”
书生摆摆手:“不必了,他去了远方。”
小旦站在院前,朝他背影踮着脚喊:“那这曲儿叫什么?”
苏亭驻足,沉思片刻,道:“花归。”
盛时花开落时归,一如人间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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