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问:“你想帮它?”
雨甘伸出一只手——那只攻击米莱狄时又稳又准的手,此时在碰上橙嘴鲣鸟时,竟在微微颤抖,只敢以指尖在羽毛边缘轻游,怕惊了它似的。“能吗?”
米莱狄轻轻按住海鸟,将它的翅膀掀开,给雨甘看了看,后者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在它翅膀内,不知怎么被撕出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脚也弯折向了一个不自然的方向;对于野生动物来说,受了这样的伤,此后就只剩下一小截艰难而短暂的生命了,只能一日日挣扎,直到有一天身体一松,溃然倒地为止。
雨甘更慌了,已经忘了要攻击米莱狄。“怎么办?”
“只能先安抚它,”米莱狄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块尖锐石头,抓起自己的裤子,半割半扯地,将小腿部分的裤子撕了下来。“暂时放在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进一步治疗,只能等赛后。”
雨甘看着她用赛服布料将海鸟包裹起来,又像在发呆,又像要哭了。
米莱狄也没想到自己要问一个敌人这个问题:“你没事吧?”
雨甘低下头,吸了口气。“我没事。我第一次……原来真正的鸟是这样的。好像……好像它身体里也有一个我。这个说法,是不是很怪?”
她说话时,手指下意识轻轻交擦,仿佛仍在感受着海鸟身体的热度。机关隼沉默地抓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
“是因为它也会想,也会害怕,也有渴求和情绪吗?”米莱狄抱着怀中又颤抖又不敢挣扎的海鸟,低声问道。
“可能是吧。”雨甘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倒是会一码归一码,挺敬业地说:“你帮帮它,然后我们该开战了,这是我的任务。”
……米莱狄只想苦笑一声。
看来怀柔的办法行不通,到底还是得硬抗。
既然这样,就来吧。
她在雨甘紧紧的监视下,将橙嘴儿放在几块礁岩形成的庇护所下,慢慢直起了腰。
她原地不动,却蓦然侧腰、伸臂,闪电一般张手攥住了雨甘的胳膊,在她一声惊呼中,猝不及防将她拽向了地面。
机关隼跃入空中时,雨甘跌进了沙里。
米莱狄不给雨甘一点重新爬起来的机会,紧接着扑上去,将她牢牢压在身下,一拳砸向了她的面孔——雨甘已急急转开了脸,她只激起了一片白沙。她的目光在米莱狄肩后天空中一转,米莱狄就听见机关隼翅膀拍打的风声袭近了。
她很清楚,唯一一个将机关隼的威胁降至最低的办法,就是让它连一个分开自己与雨甘的机会都找不到。
米莱狄就地一滚,手上却没松开雨甘的衣领,反而将她向自己一拽,干脆将雨甘挡成了盾牌。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在不必顾忌规则的时候,那只机关隼几乎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即使从机关隼翅膀的攻击下险险避过去,它从人身边斜擦而过时,却也能忽然一片片展开钢铁羽毛,仿佛无数薄刃同时滑出了鞘,即将丝丝陷入人的衣服、皮肤与肌肉里;哪怕是一触即分,它再跃入空中时,翅膀尖上也足以挥洒出珠帘一般的血点。
要不是她见机快,及时死死缠住雨甘,现在恐怕早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那机关隼数次俯冲下来,却又不得不再掉头冲入天空,都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攻击到米莱狄、却能避开雨甘的机会;如此反复几次,却反而被米莱狄抓住机会,从大腿侧袋中抽出那只装着清水的金属筒,“当”一声砸中了肚腹——正好是她曾经用手筒切开过一线的部位。
机关隼好像没有经过任何修理,她用力一砸之下,她又一次捕捉了一丝淡淡的、幻觉般的焦灼气。
但那显然不是幻觉。
当米莱狄余光有数点细蓝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猛然吼了一句:“住手!”
雨甘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听她喊住手就住手,反身就要跳起来。
“你看看!”米莱狄喝道。
雨甘颇有几分狼狈地站在沙中,误会了:“是橙嘴吗?”
“不,你看看沙子,”米莱狄的声气很少这样急迫沉厉过,她使劲拍掉自己身上的沙,说:“沙滩上的白沙里多了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雨甘低下头,定睛一看,说不出话了。
沙里夹着细砺碎石、断裂贝壳之类的杂质不算奇怪,但此刻她们脚下的白沙里却星星点点地亮起了淡蓝。在阴沉沉的天幕下,那些细碎的蓝近乎透明,只在注意力的角落里一亮而没。
“这是我机关里掉出来的?”雨甘愣愣地弯下腰,刚要伸手,又止住了。“不……不是……”
“它们原本都是白沙。”米莱狄说:“你的机关里有什么,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你难道以为海都一开始就是现在这副样子,寸草不生,万物不长的吗?无论是海都,还是这些白沙,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机关里的那东西。”
雨甘似乎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只是这么一会儿……沙子就,就结晶了?”
“你要让结晶污染也散布到这一个岛上来吗?”米莱狄问道。“沙粒细碎,是最适合传播污染的天然介质了。你看看,它已经扩得多广了?”
雨甘四下看了看。在她们四周,一点一滴的淡蓝温柔地散碎在沙里。礁岩之间的海鸟突然颤抖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收起来。”米莱狄命令道。
雨甘一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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