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宇从此也就成了蒋固北的职员,他对蒋固北很是崇拜:“为什么先前藏着遗嘱纵容蒋太太闹到法庭上,在法庭上才拿出证据?这样一来,就通过法庭这个权威机关告诉了所有人,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非如此,就算接手了蒋氏,难免有人兴风作浪放出谣言说他是靠宵小手段上位。这位小蒋先生还真是厉害。”
景太太不屑一顾:“不就是工于心计!”
景明琛没有说话,她没有告诉母亲当时她就在法庭里旁听。是的,她去了法庭,鬼使神差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好奇,好奇蒋固北到底有一个怎样的灵魂。
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蒋固北背对着自己站在被告席上,他虽是被告人,却身形挺直,潇洒如在舞会上。
然而法官宣判的时候,景明琛却疑心自己在蒋固北的眼角看到了一滴泪,为了那滴疑似眼泪的亮光,去墓园的路上,她心惊了一路。
她是跟踪蒋固北去的。
她跟着蒋固北走出法庭,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独自一个人,深秋天里穿着裁剪考究的西装,在秋风中独自走着,背影寥落。他们没见过几次面,但她对他的背影却非常熟悉。舞会上她闲来无聊观察他,他就背对着她站着和别人说话,他帮她在地上找镯子的时候也背对着她,刚才在法庭里,他还是背对着她。
他走进墓园,在一块墓碑前停住脚步。
景明琛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块墓碑后蹲下来,探出头悄悄观察着蒋固北。
她瞅见蒋固北面前墓碑上的字,是蒋老爷的名字。
蒋固北就那样站着,一身黑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的墓碑。景明琛蹲到双脚发麻,才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
“我到底还是回来了。”
“姐姐改姓了顾,我却不,我一直姓蒋,就是因为我答应了她,要么一辈子不回蒋家,要么就以家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到蒋家。”
“你的遗嘱,我并不感激。我曾经答应过她我一定会回来,我说到做到,就算没有你的遗嘱,我也一定会把属于她和我的东西夺回来,就像从你的手里夺过威尔逊洋行的生意。”
“我不会感激你,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摘下帽子,微微向墓碑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然而他并没有走出太远。
他突然在蒋老板临近的那块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景明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仿佛中了诅咒般凝固住了,成了一尊石像。
半天,他突然蹲了下来,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字。顺着他的手指,景明琛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钱益如。
蒋固北突然跪了下来,像是石像突然倾倒,坍塌在了墓碑前,他双手紧紧抠住墓碑,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
他仿佛在经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手上的青筋在皮肤下如蚯蚓般扭曲着似乎要破土而出,他浑身都在颤抖。
雷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景明琛忙撑开伞,出来前妈妈说今天有雨让她带了伞。蒋固北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大雨很快淋湿了他的全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暴露出他华服下清瘦的躯体,原来他那么瘦,像一块嶙峋的石头。
景明琛望着他,心里突然很难过,她想跑过去为他撑伞帮他挡一挡雨,但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躲在墓碑后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然后悄悄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天天都是坏消息,战事越发紧张,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陆军医院的伤员越来越多,长辈上司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但无论仗打得多如火如荼,普通人的日子还是要过。
十一月去珞珈山赏秋色是景家几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今年照旧,但因为战争的缘故多少蒙上层阴影,一路上湖光山色虽好,银杏落叶照旧,但男人们的话题里却总是绕不开战事。
母亲不愿听这些,和明嬛明琛走在前面,任由男人们各抒己见,明琛却竖着耳朵留意着后面的话,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明宇话里的“小蒋先生”四个字。
明宇在和父亲说公司里的事情。
“小蒋先生一接手公司就把蒋氏的产业卖得七七八八,什么丝绸啊茶叶啊这些蒋氏做了十多年的生意全让他给卖了。”
景明琛忍不住回头插嘴:“那你们公司里其他股东能同意?”
明宇说:“可不是吗,表面上劝谏背后骂败家子,蒋太太和宋先生更是气得不行,来公司闹了好几回,但是小蒋先生一点都不管这些,自顾自卖自己的,他股份压过其他所有股东的总和,别人也对他无可奈何。不过那时我倒觉得他没错,卖掉这些产业的钱他全投去了西南,在四川那边买了好多地皮盖房子。果不其然,你看前两天政府宣布要迁都到重庆去,一迁都,西南势必成为新的经济中心。”
不知道怎的,听到明宇夸蒋固北,景明琛的心里竟有点高兴:“那这下他算是堵住其他人的嘴了?”
明宇却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反对的人还是有一半,都说西南这种荒山野岭再发展也有限,哪比得过张香帅一手缔造的武汉,政治上是民国革命之始,经济上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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