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太太撂下筷子:“你就是要气死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冤家,当年一句话不说偷偷跑去读军校,现在句句话都带着火药味……”
二姐当年偷跑去读黄埔武汉分校的事情,一向是景太太心里的一根刺,每次一提就意味着长达一小时的嘴仗开始。
景明琛大气不敢喘,一声不吭地闷头扒饭,心里暗暗想着,等丁太太上门了,您还不知道怎么骂蒋固北呢,现在说的话到时候全得吞回去。
正想着,门铃声响了,张妈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老爷太太,丁太太来了。”
景明琛一口饭呛在喉咙里。
父亲母亲都下楼去迎客了,景明琛扔下饭碗跳出椅子飞快地奔回自己房间,开始酝酿情绪,她在脑海中搜索着那天蒋固北的话:“等你母亲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先要睁大眼睛假装没听懂,酝酿眼泪,几秒钟后眼睛开始湿润,然后就号啕大哭,哭不出来没关系,把脸埋在枕头里……”
她一边紧张地酝酿着情绪,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噔噔”的脚步声近了,她立刻摸了一本书斜靠在床头上。门被推开,母亲脸色铁青地走进来,沉重地往床上一坐。
景明琛睁大无辜的双眼:“怎么了妈?”
景太太咬牙切齿地说:“刚才丁太太来说,姓蒋的后悔了,要收回提亲。”
景明琛暗想,半小时前还是蒋固北呢,现在就变姓蒋的了……她睁大眼睛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望着母亲,仿佛没听懂似的。景太太眼圈一红:“我可怜的小囡囡,以后可怎么做人哪。”
泪意终于逼到眼眶,景明琛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似的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号啕起来。
景太太也跟着抽泣起来,一边抽泣一边抚摸着女儿的背:“都怪妈妈不好,没看清楚这小子的狼心狗肺,我就说,一个逼死亲爹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况他还来历不明,也不知道是蒋老板跟哪个野女人生的……”
景明琛差点破功笑出来。
接下来为了安慰女儿,景太太充分发挥了中年太太搬弄是非的本事,把从牌桌上听到的话添油加醋一番来向女儿说明蒋固北并非良人,错过了一点也不可惜:“我听人说,这个姓蒋的私生活也乱得很,又是傅小姐又是林小姐的……”
景明琛好奇,她从枕头里露出脸,闷声询问:“什么傅小姐林小姐?”
看有回应,景太太越发起劲:“傅小姐就是那个大明星傅秋荻,上海开战后来了武汉,我听人家说姓蒋的和她关系好得很,谁知道有没有首尾。一个有夫之妇,听说她丈夫是个纨绔子弟,整天花天酒地。还有林氏桐油的千金林小姐,据说这个林小姐和他也有些暧昧,但是林小姐从小体弱多病一直不出来见人的,哼,搞不好就是因为林小姐生不出孩子,这个姓蒋的才找你顶缸,幸亏我们发现得早……”
说着说着,景太太已经把这件事情笃定地定性成了“中山狼诡计骗婚被识破”,蒋固北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如蒋固北自己所说,从天字第一号金龟婿变成了天下第一王八蛋。
最后,她劝景明琛:“没关系的,提亲这件事情我没出去声张,知道的也就他和咱们家里人,再加一个丁太太,如果丁太太没有跟人胡说的话……”
说到这儿她又愤愤不平起来:“你是没看到丁太太那个样子,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了!我就知道她不想你嫁得比她家露露好。”
景明琛幽幽地问:“您刚才不还说姓蒋的不是良人,谁嫁谁倒霉吗?”
景太太狼狈地咳一声:“厨房里还炖着银耳汤,我下去看看。”
她总算走了,景明琛长舒一口气,扔掉枕头,擦擦刚才笑出来的眼泪。
终于自由了!
然而高兴完后,她的内心却生出一丝怅惘来,她又想起了那个一直在困扰她的问题。
蒋固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景太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蒋固北退亲后,她在家里提到他的次数反而变得更多,尤其是当着景明琛的面,每句话都是贬低,仿佛在告诉小女儿,这么个人渣,你嫁不成是大幸。
九月底一次家宴的时候她又说起蒋固北:“听说他现在一身官司,蒋家太太把他告了,告他谋害人命谋夺家产。这个人真是了不得呀,我听说蒋老爷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
景明琛突然想到那个搭蒋固北车的早晨,在车里,司机阿大说收到一封蒋家的帖子,要请蒋固北去蒋公馆做客。
她一时冲动,想对母亲说是蒋老爷请蒋固北去的蒋家,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口。
她怕自己给蒋固北说好话,会招来母亲的怀疑。
景太太继续说下去:“他一离开蒋家,蒋老爷就一命呜呼了,说和他无关谁信呀,我看八成是他给蒋老爷下了毒!这样恶毒的人,希望他官司输掉蹲大狱,再不济也滚出武汉去!”
大姐明琅轻嗔了一声“妈”,大姐夫许昭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景先生笑了:“你最好还是祈祷他官司不要输掉,因为他的律师,恰好是你的好女婿。”
景明琛忍不住“噗”地喷出一口汤。
不管景太太怎么希望,这场官司最后还是以蒋固北的胜利告终,出结果的当天下午,法庭上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当晚无数人家的下饭菜都是蒋家法庭上的那场对决。蒋固北在法庭上拿出了决定性的关键证据——蒋老爷放在律师处的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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