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川早就没了耐性,抬手一挥,连凯迅速绕到货车的后面。
小货车极其破旧,仪表盘都是坏的,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背箱门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子卡着,连凯抽出棍子,打开摇摇欲坠的车厢门,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男孩,也是藏民打扮,见连凯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车厢里还摞着几个麻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连凯让孩子下车,交给诺布看着,他抽出短刀将麻袋划破,雪白的粉末瞬间飞散出来,用刀尖挑起一点送入嘴中,然后“呸”的一声吐掉。
连凯叹了口气,收起武器走到厉泽川身边,贴着他的耳根,小声道:“驮盐的。”
4)
青海地区有不少盐湖,一种盐度很高的咸水湖,气温升高水分蒸发,在地表留下厚厚的盐层。经常能看到蓝色的湖水外围镶嵌着白色的边,如同精心烧制的瓷器,那道白边就是盐。所以,采盐也是当地人的传统营生之一。
可没有哪一种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也一样,过分开采会对盐湖资源造成极大危险,所以当地政府颁发了采盐证,只有拿到采盐证的人才有资格采盐,其他的一律视为偷盐盗盐。
这片土地所面临的问题不止盗猎那么简单,草场退化、气候变暖、过度放牧,还有形形色色的污染,都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人类已经给这片土地,这颗蓝色的星球,留下太多创伤。
司机和孩子并肩站在一起,司机驼背驼得厉害,跟孩子差不多高,面上看像是祖孙。
柯冽收起武器,退了回去。厉泽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道:“有证吗?例行检查,麻烦拿出来。”
司机怔了怔,满眼无助。诺布用藏语翻译了一遍,司机嗫嚅着,粗黑的大手垂在身侧,反复揪弄着衣角,看起来无比可怜。
厉泽川放轻了语气:“身份证总有吧?”
方问情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快门声分外刺耳,司机满脸惊恐,抬手将男孩拦在身后,慌乱地用藏语解释着什么。
温夏完全听不懂,诺布道:“他说老婆死了,牛也死了,孩子已经三年没上学,查出来脑袋里有个瘤子。他是第一次干这个,就想挣点钱给孩子治病。要枪毙的话,枪毙他就行,别碰孩子。”
男孩听见“枪毙”两个字,“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作势要叩头。温夏离他最近,连忙把他扶起来。行动间,她注意到孩子的手,关节处裂了好几道口子,其中一道深得可怕。
用这样一双手去采盐,温夏想象不出,该有多疼。
温夏随身带着消炎软膏和纱布,她握住孩子的手给上了些药。诺布连忙用藏语交代了几句,意思是他们只是例行检查,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无证采盐是违法的,他们要到保护站去接受处理。
司机安静下来,无措地立在一边,看着温夏给孩子上药。温夏的手指很漂亮,白嫩纤长,绕着同样雪白的纱布,如同舞蹈,男孩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垂低了脑袋不肯抬头。
包好伤口,温夏将剩下的药膏和纱布一并塞进男孩口袋,让诺布告诉他,两天换一次纱布和药,尽量不要碰水。
司机拿出身份证,温夏瞄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年过天命的男人其实刚过四十,他和那孩子也不是爷孙,而是父子。
温夏莫名觉得心里头堵得厉害。
巡山队需要派出一辆车,押着父子两人去五道梁保护站接受处理。扎西是本地人,听得懂藏语,经验也足,能应对突发情况,于是主动请缨。厉泽川点头应允,突然伸手将温夏拎出来,推过去,道:“你也跟去,路上有个照应。”
温夏怎么可能不明白厉泽川的意思。小货车轮胎上的花纹不是块状,他们先前看见的印子,并非来自这辆盗盐车,危险还在潜伏,随时可能爆发。
一旦她进了五道梁保护站,扎西会想尽办法把她留在那里。
温夏“啪”的一声甩开厉泽川的手,力道极大,抽红了厉泽川的手背。厉泽川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神碰在一起,他看见温夏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冷静。
温夏道:“我说过,我只跟着你,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厉泽川抿起嘴唇,眸光一时变得复杂。温夏转身往车上走,走到一半又停下,回身看着他,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无论你把我扔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然后给你一巴掌!”
说完,温夏坐进悍马的副驾驶,关门时异常用力,发出巨大的声响。
厉泽川摸摸鼻子,眼睛里却有笑意。
真不愧是他的女人。
温夏坐在悍马的副驾驶上,看见厉泽川将巡山队的成员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几个人都开始摸口袋。扎西押着父子俩上车,厉泽川往司机的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司机先是一愣,紧跟着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被连凯拦住。
风声送来几个人的话音,温夏隐约听见一句—拿去给孩子看病。
厉泽川上车时,温夏戴着护目镜在假寐。太阳升起来,温度有点高,她松开外套的拉链,露出一截细细的锁骨。厉泽川想摸她的脑袋,她头一偏,躲了过去。
厉泽川捏着她的下巴把人拉过来,冰凉的唇印上她的锁骨,低声道:“当着大家的面掉我的脸,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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