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川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说教的味道,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温夏带头鼓掌,巴掌拍得十分卖力。
人群里响起附和声,都是在指责老人的不对。
地铁适时到站,老人带着孙女匆匆下车,擦身而过的瞬间,小女孩声音怯怯地说了声:“谢谢。”
厉泽川眼神微微一软,唇边弯出一抹带着暖意的笑。
那抹笑容在温夏的记忆里封存了很久,就像脱去了水分的火红枫叶,永远被定格在了颜色浓郁的刹那。
以至于无论之后发生了多少动荡,温夏都坚定不移地相信,厉泽川是个好人。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值得被爱,值得等待。
保护站一共有六间住宿房,每间四个床位,用来接待志人。高原反应作祟,温夏睡得不太好,早早就醒了,洗漱了一下,绕着站前的空地开始慢跑。
跑到第四圈时,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哨音,是从保护站后的大围栏里传出来的。温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绕到大围栏外的铁网旁,看见厉泽川用长筷子夹着肉,给蹲在手臂上的小鹰隼喂食。小家伙有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虹膜里倒映着昆仑的影子。
荒原,鹰隼,头顶是一碧万顷的长空,再远的地方是千年昆仑,风声送来野兽的呜号。
厉泽川立在那里,身形笔直如雕塑,刺短的黑发上跳跃着阳光,世界的颜色融在他一人身上,汇成极致的俊美。
温夏心跳怦然一乱,她想,她跟这个男人大概自上辈子就有了纠缠,即便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她依然爱他。
推开铁网上的小门,一脚踏进草场,有什么东西撞了温夏的鞋跟一下,然后飞快地没了踪影。温夏尖叫一声,踉跄半步,险些摔倒。
厉泽川看了她一眼,道:“是鼠兔,一种外形像兔子,身体和形态像鼠类的小动物。吃草的,不咬人。”
温夏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样子有点丢人,讪讪地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凑到厉泽川身边。
厉泽川振了下手臂,鹰隼受力飞起,羽翼在半空中划过纯黑的线。温夏仰面看得入了迷,喃喃着:“它可真漂亮。”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风吹起温夏垂在耳边的长发,拂过厉泽川的脸。厉泽川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柔软的、温和的。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夏回过头,看见几只毛茸茸的小藏羚。小家伙还没长角,嘴巴略宽,耳尖上带着一点黑,屁股上立着一截短短的小尾巴,顺着风向一摇一摆。
它们是被保护站人工喂大的,不怕人也不怕生,眨着一双湖面般清澈的大眼睛探头探脑。
温夏惊喜得难以言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见活生生的藏羚羊。她抱住厉泽川的手臂,一叠声地道:“是藏羚!是小藏羚!我能走近一点吗?会不会吓着它们?”
厉泽川被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愣了一下,借着弯腰的动作从温夏怀里滑了出去。他打开搁在脚边的保温箱,拿出一个奶瓶,递给温夏,道:“拿着这个就不会。”
温夏接过奶瓶上前一步,小藏羚受惊猛地缩了下脖子,前蹄不安地刨着土。
温夏想了想,原地坐下,拧开奶瓶的盖子晃了晃。奶香味散出来,小藏羚认得这味道,耸起鼻尖嗅了嗅。一只胆大的凑了过来,咬住奶瓶上的奶嘴,它吃得太快,发出甜腻的奶音,眼睛和鼻尖都是湿漉漉的。
其他小藏羚也凑了过来,围在温夏身边,嗅她的头发和衣角。温夏抱住其中一只,用侧脸贴着它的脑门,手指轻揉着它脖颈上的软毛,模拟着母羊安慰幼崽时的动作。
厉泽川在一旁看着,莫名地想起一个书上看来的句子—能温暖我的,除了冬日里的阳光,还有你不经意时的笑。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右手食指,那是摄影师按快门的动作。
突然,他有点想念他的相机了。
“桑吉哥—”诺布站在围栏外喊了一声,“马站长回来了,他让我通知你,半个小时之后集合开会!”
厉泽川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碰了碰温夏的肩膀:“走了,开会。”
站长名叫马思明,个子不高,是个不善言谈的敦厚汉子,握手时抓握很满。
马站长二十岁时来到青海当兵,之后再也没有离开,在这里成家立业,性格也染上这片厚重土地所独有的耿直与坚韧。
温夏抵达保护站的那天,马站长去县城作报告,错过了碰面时机。马站长惦记着自己待客不周,一回到保护站就把站里的工作人员和森警们凑在一堆,介绍温夏的同时,也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温夏看着马思明脸上恐怖的红血丝忍不住叹息,这是高原心脏病的典型症状,这位硬汉的健康状况恐怕不容乐观。
保护站资金和住房都紧张,没有独立的会议室,好在大家伙都不是什么矫情人,并上两张木头桌子,再按人头摆上几把椅子,攒了个临时的。
不止保护站,整个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都面临着物资匮乏和人手不足的问题。保护区森林公安局行政在编人员只有二十名,其中十四人工作在一线,常年驻守不同的保护站。厉泽川、连凯、柯冽和另一位名叫扎西的康巴汉子驻守索南,在马站长眼里跟自家儿子一个样儿。
四名森警都换上了制服,藏青的底色上配着帽徽、领花、警衔、警号和胸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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