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过去,阴暗逼仄或是荆棘满身,前人的智慧已经总结出,时间本该是唯一的药物,它可以治愈一些什么,也会让人更加沉溺于药物本身。弱者依赖时间洗刷掉所有记忆,但这种办法只能让人对逃避成瘾,想忘掉的一切却依然坚固。
当人在时间的河流中逆流而动,逃避的一切都会轰然而至。
华绍亭不是弱者,所以他不需要用时间来逃避,更不需要麻痹自我,这二十年前后,他宁愿时时提醒自己,这条来时走过的路,无论如何不能忘。
故人,旧事,经年累月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眼前的一切又和那些年一样。
每次华绍亭从这里离开,注定要用些非常手段,这园子或许真的和他犯冲,所以他想着,按规矩,既然有亏欠,那就统统还回去也好。
这是最后一次。二十年前,他在这里选了敬兰会;二十年后,他也在这里做了了断。
有时候,人生不能翻盘重来。
他和韩婼的结局在二十年前就写好了,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这一天总要过去,只有时间不等人。
他们回到沐城已经是下午了,一行人赶到医院,又临近傍晚时分。
华绍亭的情况是大家最担心的,他手臂上的伤口做了缝线处理,再加上路上持续心动过缓,裴欢陪他去医院做了最详细的检查,又找到专门的看护,先将姐姐裴熙送回了家。
裴欢的态度很坚决,不能让华绍亭再费心思,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先稳定住心率要紧,于是任何人想见华绍亭都不许,连陈屿想过来问话也不让,华夫人固执的脾气一上来,自然谁也劝不住。
隋远一直忙到入了夜才把检查结果都拿到手,他去休息室找裴欢,结果刚一走进去,就听见一阵叫喊。
裴欢拿着手机,一直在安慰电话另一端的人。裴熙折腾一天突然换了环境,显然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大喊大叫,隋远远远都能听见动静。裴欢一回到沐城就联系老林确认家里的情况,把姐姐送回去,随后又得知姐姐一直情绪激动,她在医院守着回不去,只能电话陪着安慰。
这一整天,就算裴欢没出任何事故,可是一直被逼保持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几波人来劝过了,她不听,眼看着人也到了极限。
所以隋远二话不说,走过去抢过她的手机扔到一边,裴欢吓了一跳,回身看他,终于踏实下来,才肯好好喘一口气。
裴欢坐在椅子上,隋远也就过来,站在她对面翻病例。
她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华绍亭确实没有大事了,于是总算露出点笑意,她累得连起身的力气都耗尽,也不再和隋远客气,坐着勉强揉了揉头发,尽量把自己弄得不那么疲惫,还想和他解释:“我不想让我大哥处理这些事,就今天,哪怕就这一天,换我来照顾他。”
隋远翻着病例的手停下来,歪头上下看她,啧啧地感叹道:“还怕你因为韩婼那些事怪他,你倒真是想得开。好了,他没事,今天他心率不稳定,刚才在吸氧,一好点就心不在焉地找你,老狐狸就这毛病,他看不见你就跟我们都该死一样,谁他都懒得管,半句好话都不会说。”
他显然刚才又为了华绍亭的病情跟他啰嗦了,华绍亭一烦,隋远必然就要挨骂,这会儿憋着一肚子气。
裴欢勉强笑了笑,也顾不上其他,站起身要去找华绍亭,想赶紧看见他,结果她起身的动作太快,眼前发黑,半天缓不过来。
她扶着椅子蹲下身,隋远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苦笑着还要说什么,最后通通都变成喃喃自语:“他还不都是为了我……如果我能试着面对,他也不用事事不留余地。”
华绍亭执意离家,执意引韩婼离开,最后生死也不过眨眼之间,都是为了她。
他绝非善类,早过了冲动热烈的年纪,可人间冤孽太重,他随时能与之同归于尽,但决不能让她受半分的连累。
裴欢太清楚他是为了谁。
她这一时片刻终于确定华绍亭平安无事,于是不由自主神经放松下来,这一下浑身发紧,觉得手脚都像被灌了铅,几乎累到实在动不了的地步。
裴欢听见隋远在喊自己,努力抬手揉眼睛,可又觉得自己的头沉得不停地往下坠,站也站不住,她刚想叫人,结果直接栽了下去。
隋远早看出她没多少力气了,好歹手下有个准备,一看裴欢晕倒,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把人扶住了,没让她磕到头。
他一边往门外看,一边喊护士,没想到推开门进来的,竟然是华绍亭。
好啊,这可真是缓过来了。
隋远气得不想再理他们,一个是这么大了还拼命逞强的臭丫头,一个是命都没了半条、刚好一点就四处乱走的老狐狸。
他虽然是个医生,到这会儿都被逼得怀疑人生,活该这两个人这辈子要凑在一起,砍不断、割不开的,就该是命里的缘吧。
隋远来不及说什么,扶着裴欢想拉个椅子过来放她先坐,可华绍亭摇头,很快将裴欢接了过去,他的目光看过来分明是询问,隋远耸肩示意裴欢没事,八成是低血糖。
“她一天几乎不吃不喝,又这么累,铁人也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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