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羞涩地低头,李承沛却笑得越发傻气。
后来他想,他是不是就在那时对李承沛起了杀心?为什么在失去了那么多之后,他的兄弟还能笑得那般没心没肺?
他答应过祖父,只要李承沛安于王位,就不会伤他。可若他不安呢?李承涣冷笑:李承沛和他流着相同的血,对权力的渴望早已藏在了他们的血脉里。在永州时的李承沛或许察觉不到,可一旦他回到了西京,回到这充斥着yù_wàng的都城,他还会那般平静吗?
他再一次算计了自己的兄弟。他让李元沛回京,一步步诱导着他走向谋反的路。李元沛果然中计,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上元夜,李元沛谋反事发,他命宋遥审理此案。宋遥很快就得到了常山王的口供,李元沛与他乃是同谋。
他方召见了几位宰相,便有内官来报太后相请。
此时太后请见,必然是得了消息。他素来不愿违拗了太后,便急急赶去。太后手捻佛珠,坐于屏风之前。他见过礼,却瞥见一角衣袖微露于屏风之外。袖上的刺绣精美,让他知悉了此人身份,她必是为了李元沛而来。
太后想为李元沛求情。可他耗费这么多的心神,又岂肯让李元沛轻易脱罪?他故作不知根由,让太后叫宋遥来询问。宋遥跟随李承涣日久,自然明白李承涣的用意:有些话李承涣不便说,他却说得,因此他的口吻异常激烈。
李承涣一边斥责宋遥无礼,却一边用目光扫过屏风。露在外面的衣袖轻轻抖动,可见屏风后的人情绪很是激荡。他微微垂眸,随即举盏摔在了地上。这是给宋遥的信号,让他适可而止。
宋遥不敢再说,匆忙地退了出去。
太后瘫倒在榻上,过了许久才绝望地问道:“你们……要怎么处置他?”
他看了一眼屏风,默然片刻,最终轻轻地说道:“儿子尽量保全他的性命。”
李元沛被废为庶人,幽禁终身,他不必担心这个兄弟会再有翻身的机会,是以并不介意留下他的性命。太后没有再求情,显然她也知道,这是他的底线。她闭目良久,又轻轻说道:“宁王妃怀有身孕,她对此毫不知情。”
李承涣点头,答应让她留下。退出太后居室之时,他向屏风投去一眼,随即微微冷笑,若能早些知晓今日的结局,她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李元沛谋反一案很快定了下来:常山王被赐死,李元沛被贬居黔州;赐给李元沛的宅邸、财物一并收缴,对皇帝不满的大批宗室也被治罪。李承涣大获全胜。
宁王府被收回以后,府内所有东西都由内官列清,呈交御览。李承涣不过略翻了翻便将长卷推回,他对宁王府的物品没有兴趣。内官待要退出,他却忽然想起一事,问他道:“内中可有一副象牙双陆?”
听得皇帝相问,内官连忙翻阅卷中名物,最后回答道:“确有象牙双陆一副。”
他勾了勾手。内官会意,即刻命人找出那副双陆呈上。李承涣就着内官的手看了一眼,正是他和绮素对弈时用过的那副。
他留下了那副双陆。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解,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询问。待所有人都退下了,李承涣才打开棋盒,凝视着里面的棋子。经过这许多年,象牙的颜色已微微泛黄,却更显温润。他拈起其中的一枚,想着她是不是经常与李元沛打双陆,才会将棋子磨得如此光滑?
“陛下,”内官在门外禀报道,“太妃来了。”
“请她进来。”李承涣应道,顺手将棋子扔回了盒中,置于内室的箱笼之内。
王太妃便是当初的王昭媛。因与他合作,她最终得到了他的善待,得以在宫中颐养天年;而他也很满意这位太妃的识时务,内宫有不决之事,他更倾向于与她商议,而不是皇后。今日他特意将她请来,正是为了绮素的去留。
太妃果然善于察言观色,几句话之后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圣人难道想将她安置在我这里?”
“她是以祈福之名留在宫中的,与太妃一道更为妥当。”李承涣道。
“那……”太妃有些迟疑,“这孩子的将来,圣人有何打算?”
李承涣失笑,连王太妃这个盟友都疑心他想对那孩子下手吗?他温和地说道:“元沛有后,太后也好安心。”
太妃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她爱惜羽毛,虽助皇帝夺得了太子之位,却不愿自己手上沾血,便道:“这样也好,于圣人声名有益。”
见太妃明白了自己用心,李承涣笑道:“就有劳太妃照拂了。”
“分内之事,圣人何须客气?”太妃笑答。
很快她就将绮素接了来。初时太后对这样的安排颇有疑虑,后来见太妃照顾妥帖,这才放了心。李承涣不便与绮素接触,却时不时地来探望太妃,打听她的情况。
“她性子柔顺,照顾起来并不麻烦,”太妃说道,“只是我看她忧思甚重,精神一直不大好,也不知日后能不能顺利生产。”
这却是他无能为力的事,便只是道:“还请太妃多加留意。若缺什么,只管去找皇后。”
太妃应了,欲起身相送。他却摆了摆手,让她不必如此。太妃这才止步,目送着他离开。
回到会宁殿,李承涣从箱中取出那副象牙双陆把玩良久,最后叫来一名宦官,在他耳边吩咐数语,宦官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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