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体来看,组成一个心理群体的个人也处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不再具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能力。他在被催眠物体操控的情况下,身体的某些功能被摧毁了,同时他体内其他的能力却得到大幅度提升。在某种暗示的影响下,他会用不可抗拒的冲力肩负起完成某些行动的使命。这样的冲力要比在被催眠者的冲力更加难以抵挡,这是因为暗示对群体中的所有个人具有相同的效果,它会在相互作用下增强自身的力量。一个拥有足够强大的个性去抵抗暗示的个人是极其稀少的,在对抗逆流面前显得寡不敌众。他们最多也就是能够依靠不同的暗示来改变方向。例如,正因为这样,有时候往往一句甜美的言语或一个被适当唤醒的形象,就能够制止群体最残忍的行为。
然后,我们看到有意识的个性的消失,无意识的个性的得势,思想和感情通过暗示和相互传染的作用而指向相同的方向,在一瞬间将被暗示的想法转变成行动的倾向,这些就是构成群体的个人的主要特点。他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成了停止用自己的意愿作为指导的机器人。
而且,姑且只看他组成了一个有机群体的成员这一事实,就足以让一个人在文明的梯子上下降好几个阶梯。他或许是一个有教养的个人,但是他在群体里却变成了一个野蛮人——一个靠本能行动的生物。他具有自发性、生性暴躁、残忍,还拥有原始物种所具有的满腔热情和英雄主义,同原始物种更加相像的是,他愿意让自己被言语和形象所影响——这样的言语和形象在组成群体的个人孤立存在的情况下,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他被诱使去做一些同他最为明显的利益和他最熟知的习惯格格不入的行动。一个群体里的一个人,不过是众多沙粒当中的一颗,可以被大风吹到任何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陪审团做出的裁决会被每一位陪审员否定,在每一位议会成员看来,议会所接受的法律和措施都应予以否决。法国大革命时期,议会成员如果被分开来看,他们人人都是拥有良好习惯的好市民。当他们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群体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最为恶劣的提议,把最无辜的人推上断头台,并且与他们的利益大相径庭,放弃他们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开始互相残杀。
并不单单是他的行为让他同群体里面的个人之间产生差异。甚至在他完全失去独立性之前,他的思想和感情已经经历了一次转变,这种转变非常深刻,就好像将一个守财奴变成一个挥霍无度的人,将一个怀疑论者变成一个有信仰的人,将老实的人变成罪犯,将懦夫变成英雄。在1789年8月4日那个欢聚的夜晚,法国那些有名望的人一时兴起,投票放弃所有的特权,很显然,如果让他们这些成员单个做决定,他们谁都不会同意。
从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从智慧的层面上看,群体总是要比被孤立的个人的水平低,不过从感受,以及被这些感受驱使的行动来看,群体的表现要比个人表现得更好或者更糟糕,这都要看具体的环境是怎么样的。一切都依赖于群体所要遭受的暗示的特性。这样的观点已经被那些只从犯罪角度研究群体的作家完全误解了。毋庸置疑,一个群体往往是犯罪群体,但它也经常是英雄主义的群体。只有群体而不是被孤立的个人,会被诱使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为了光荣和荣誉的热情去保卫一个教条或是一个想法的胜利成果,会导致——在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在几乎没有粮食和武器的情况下——朝异教徒讨要基督徒的墓地,或是如1793年那样,誓死保卫我们的祖国。毫无疑问,类似这样的英雄主义多多少少给人以无意识的感觉,但是,正是这样的英雄主义一手缔造了历史。人们只有用冷血的方式才能做出轰轰烈烈的事情来,世界的历史上将不会保留太多关于他们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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