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轩离开楚州一年,并没有在该回来的时候折返回来。
即便番邦之地再远,来回耗时一年,已是满打满算。
盛暑之前方泽生还不算心急,入秋后便有些坐不住了,恰逢那时接待了一位顾客,顾客做丝绸买卖,常年游走于四方小国有些番邦王族的朋友,闲话间,带来一个消息——
听闻北域王族出了内乱,萧三王子整日忙于内政,根本没有闲心雅致处理茗斗事宜,本朝派去的几位茗士被困异族他乡,虽依旧被萧三王子视为上宾,却不可离开都城半步,需等萧家家事处理妥当之后才可离开。
那具体何时才能处理妥当?
这事谁又能说得准?
一年两年不算短,十年八年也不算长,听闻天子那边得知消息,多给了萧三王子半年时间。若他在这半年之中解决了家事最好,若解决不了,便要在半年之后将我朝茗士完好无损地送回国都,必不可无限期地等下去。并且此后几年不得再邀请茗士茗斗,毕竟两国相隔甚远,一来一回耗时太久,需等其他机会。
方泽生听闻此事立刻去了一趟京城,张大人那厢刚帮着徐大人处理完此事,正想要给方泽生去封书信通知他付景轩等人将会留在番邦半年,方泽生便杵着拐杖亲自登门,询问他是否真有此事?
张大人点头说是,将那段时间徐大人来信请他禀明天子,天子又下诏给了萧三王子半年期限的事情一一重述了一遍。
由此,原定耗时一年的时间,变成了一年半。
方泽生心中再是不愿,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一边恳请张大人帮忙关注番邦动静,一边又请先前那位贩卖丝绸的客人三不五时地往方家递些消息,生怕萧氏王族内部矛盾激化引发战乱,伤到付景轩等人。
虽说天家威严不容侵犯,但若真的发生战乱,谁又能顾及谁的安危?
“放开他——!”一声急促的低吼从官道上疾驰的马车里传了出来,周奇坐在马车前室,听到声音立刻扭头掀开车帘爬了进去,急声道:“大当家没事吧?!”
方泽生穿着一件墨染青松的淡灰长袍,靠在椅坐上沉重地呼吸。他胸膛起伏的厉害,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原本就极为苍白的脸上更白了几分。
周齐见他眼中尽是慌乱,便知道他又做了噩梦,急忙帮他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手上。
方泽生缓了许久才渐渐找回神智,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接过周齐的杯子,问道:“还有几日能到?”
周齐说:“还有七八日便能到临潢府地了,车大哥说咱们这一路十分顺畅,没遇到什么极恶的天气,节省了许多时候。”
方泽生点了点头,缓缓喝了一口温茶,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阖上了眼睛。
他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付景轩被凶神恶煞的异族人掳走,他瘸着两条腿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大当家……”周齐看着他原本长了些肉的脸颊这些日子又凹陷了下去,也觉万分难受,抬手帮他盖了盖车上的毯子,钻出车外。
临潢府内,一派祥和。
陶先知裹着一件毛领披风带着蒲凌来到城中的集市转了一圈。
集市还算热闹,萧家内乱的事情并没有对都城的百姓造成太大影响。陶先知前些日子还提不起精神,眼看距离天子特批返乡的日子越来越近,终于渐渐活了过来,按着先前方泽生给他指派的任务,瞧瞧这地方的风土人情,看看能不能在临走之前做一桩大买卖。
这里的集市少有新鲜的青菜,大多都是肉类鲜奶或是野兽的皮毛居多,没有瓷器玉器,更没有水粉胭脂,偶尔有人兜售丝绸香包这类中原物件,便会瞬间哄抢一空,就连一些做衣裳裁剪下来的边角料也能高价卖出。
陶先知双手揣在衣衫的袖子里,同蒲凌一起站在一个小摊子前,这摊子上面堆放许多茶碎,陶先知抓起一把闻了闻,应该是中原某些小户家的茶叶,放在这里存放不当,已经开始变味了。
番邦小民喝不上好茶,天家回赠的茶碎、茶饼全属王族才能享用的珍品。眼前这位摊主虽然去过中原,却并没有尝出茶味的甘美,只道这玩意又苦又涩不合口味,卖也卖不出去,只得低价处理干净,再去做丝绸买卖。
陶先知出钱买了一包,又像模像样地问了摊主几个问题,带着蒲凌回到集市附近停着的马车上。
这辆马车是萧衡特地派给他们的,若他们想要外出游玩,可以随意差遣,只是众人被困异族他乡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思?胡云杉和蒲凌倒还好些,两人都无父无母,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思乡之情。陶少爷就不同了,自小锦衣玉食有爹娘疼爱,即便出门走商也是跟着爷爷一起,从未离开家人这么久,常常想家想得睡不着觉,裹着被子开窗望月。
他原本以为,这几人中只有他最没出息,直到有一个晚上看到付景轩同样夜不能寐,才发觉竟然有人比他更加思念家乡。
“先去接我家二爷吗?”蒲凌坐在马车上说。
陶先知点头,吩咐车夫把两人送到城门口,拎着刚刚买来的那一包茶碎,穿过了城门的门洞。
城门外荒草辽原,依旧看不到半点绿模样,城门左边的墙根底下有一块平坦的巨石,陶先知拎着茶碎抖了抖披风,盘腿坐在石头上,拆开茶包,递给旁边这人,“能尝出是谁家的茶品吗?”
这人便是付景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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