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迟穿着薄棉灰格睡衣坐在马桶上吸烟,他眯着眼睛,杏一样包着水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白墙,不知在想着什么,渐渐地,微微的火光烧过,留下一截长长的烟灰。
随后,砸落在睡裤上。
俞迟被烫了一下,低下头弹灰,冲过厕所,慢吞吞走出去,穿过黑暗的客厅,站到了冰箱前。
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明亮让人不适,他推开了冷藏室右边拉门的透明槽,刚取出一样东西,一转身,吓了一跳。
阮宁站在那里,眼睛像淘澄胭脂的那一点水,带着红和黯然。
俞迟没有说什么,阮宁却知道他的眼睛一定看到了什么。她死气沉沉地开口:“是我二哥,我二哥来了,后来,他们放了我。”
俞迟缓缓伸开手掌,里面安放着两颗巧克力球。
他点点头,映着金灿灿的锡箔纸,细长的手指缓缓撕开了标签和边角,把那颗浓褐色的均匀撒着坚果的巧克力球递给了她。
看着他,阮宁忽然咽了点唾沫,眼里的泪也收敛了起来。
她大口而贪婪地咬着这颗甜蜜的球,俞迟把自己的那颗也塞进了嘴里。
这些甜把那些巨大的无法转移的苦全部卷进了口腹。
谁也没有再提那些视频。
凑在冰箱门下,两人吃了整整一盒费列罗巧克力。
他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想了想,咂吧着嘴嚷嚷,说:“太甜。”
俞迟温和地看着她,方才的那些烦躁全如点燃的烟遇见清冽的风,一消而散。
他轻轻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姑娘的背,她纤细白皙的手臂绝望地搂着他的颈,许久许久,才哭了起来。
她哭着说:“林迟,我想你。”
他居然听懂了。
她问他:“我们是什么时候,人生完全变了的啊?我都分不清了。”
他有些鼻酸,却坚定地开口:“我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变过。从前不变,从今以后,也不准备变。”
他说:“我从没有变过,你也不准变。”
他一直有着随时间而变重的创伤后遗症,dr。sun告诉他:“你这病是因为被人伤害了。”
俞迟说:“您错了,我这病是因为没亲自杀了伤害过我的人,遗憾着遗憾着就病了。”
那年那座牢笼所有的软弱,都只是因未触着冰山下的巨大真相罢了。若软肋还在,海绝不会蔚蓝平静。
2018年的春节,俞迟需要带班站岗,阿姨放假回了家,阮宁把刚满一岁的阿延托付给了梅大姐和陈师长,自己晨起时去市场割了猪肉买了鲅鱼,打了馅儿,擀面皮,一个一个地包饺子。暨秋顶瞧不起她的手艺,所以过年时很少让她下厨房,阮宁此时包饺子的手很是笨拙,又怕馅儿塞得少,又怕漏了馅儿。
阮宁是南方人,饺子却包得大而滚。她小时候便很不耐烦吃小饺子、小云吞、小汤包,只恨不得所有带馅儿的都大大大,那才过瘾。
暨秋颇惋惜自己生了个焚琴煮鹤的,又觉得她是像了阮家人,故乡在北,骨头和胃也都是北方的。
阮宁自个儿成了家,当了管家婆,很是随性,都按自个儿的意思胡来,俞迟从不因这些小事跟她计较什么,反而随和得很,早些年那些公子哥儿的挑剔劲虽还在,但并没有勉强阮宁和他一起矫情。
他说当年因祖父俞立的刻意,他的衣食举止,都下了功夫。四叔俞季起初颇瞧不起他,可三个月后,俞迟腔调拿得比俞季还好看许多,仿佛刻到骨子里了。
这些年,好的习惯礼节仍还留着,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衣品审美还在,如与人说话的轻重还在。
他跟阮宁讲:“这些都是好的,可取。”
阮宁不怀好意地抖机灵:“费小费也很好。”
他说:“是很好。”
阮宁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打嘴,让你嘴贱。
“你为啥不娶她?”
俞迟瞥了她一眼,成心不让她好过:“下辈子吧。”
阮宁想到这里,气鼓鼓地包了个超级大福饺,拿出俞迟平时休闲用的宝贝钓鱼竿,把大饺子用鱼竿吊到一楼,晃悠悠地趴在阳台上:“儿子,儿子,接福。”
梅大姐抱着阿延晒太阳,阿延听见妈妈呼唤。屁颠屁颠抬起头,看着眼前细细的白线吊着的胖饺子。
他伸手去抓,歪着小脑袋,笑得唯一一颗小小的牙齿露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他爸爸的笑脸。
他爸爸不大爱笑,阮宁便常逗儿子。
阿延小心肝颇爱笑。
阮宁饺子包好时,捞起、滤水,用保温饭盒盛好了,又拿棉花暖宝宝裹了厚厚一层,自己套上大棉袄棉裤、戴上手套耳暖等全套装备,给俞迟送饭去了。
今天两班岗,左边的是侦察团,右边的是三团,俞迟体恤下面人,到了饭点让他们回去歇着,自己换了班。阮宁踩着雪总觉得走了很久,抬起手腕看表,才过了十分钟,等到岗点,大年三十的爆竹开始噼里啪啦地陆续响了起来。
漫天焰火。
焰火下是肃立的两个高大的雪人,一动不动。
好似两尊门神。
阮宁远远看着,微微笑了。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踩在雪上,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暨秋。她兴许也是这样看着爸爸的,甚至多年前的春节,走在同一条路上,做过与她同样的事情。
时间让人变老,爸爸没有变老,妈妈却老了。
雪中的一切都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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