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技术熟练的伐木工人,他很享受这项工作所要运用的技巧。每次,他都将从树贴近地面的位置砍倒,因为像这样从根上萌发的芽,将来长成的树才会格外茂密,而运送木材的雪橇也不会受到阻碍,很容易就滑过去。除此之外,他也不是将根部砍到一半,然后用绳子将其拉倒,而是将树木削成很细的一根或者很薄的一片,最后,你只需轻轻用手一推,树木就应声倒地。
他令我产生兴趣的原因是他这样的安静,远离人群生活,但内心却是这样的快乐。他的眼睛里充盈着愉悦和满足的神情,他的快乐里没有一丝的杂质。有时候,我遇见他在森林中工作,砍伐树木,他总是用一阵无法言说的满足的笑声来迎接我,并用他那加拿大腔的法文问候我,实际上他的英文也说得很棒。每当我走近他,他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边想克制着自己的喜悦,一边躺在他刚砍倒的一棵松树旁,将树枝内层的皮剥落下来,再将它卷成一个圆球,咀嚼着它然后笑着和我交谈。他的精力是如此的充沛,偶尔遇到需要大脑思考的事情,碰到了他的兴奋点,他就会抑制不住地大笑,倒在地上,开始打滚。有时他望着周围的树木,就会喊道:“真的!在这里砍树真过瘾。我再不需要其他更带劲的娱乐了。”在他空闲的时候,他就带着把小手枪,整天在林中悠然自得,一边散步,一边按时地向空中放枪向自己致敬。冬天他会升起温暖的火;正午的时候,他在水壶里煮着咖啡。当他坐在一根圆木上吃饭的时候,有时小鸟会飞过来,驻足在他的胳膊上,啄食他手里的土豆。他说他“喜欢身边这些小情调”。
他身上吸引人的一点是勃勃的生机。他身体强建,体力充沛,仿佛跟松树和岩石一样。有一次我问他整天工作,晚上劳累不?他真诚而严肃地回答:“天知道,我这一生中从没有劳累的时候。”但是在他身上,智商,即所谓的灵性却处于沉睡的状态,跟婴儿的灵性并无二致。他所接受的教育,是那么天真幼稚而无用。天主教神父教育土人就是采用这种方式,而学生通过这种方式,是不会达到意识的境界的,只能达到信任和崇拜的程度。就像一个孩子并未被教育成人,他依旧是个小孩。大自然创造他这类人的时候,赐予了他一个健壮的身体,并且让他知足常乐,在他的周围安排好敬意和信任。这样他就始终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一直活到70岁。他是如此的纯洁,丝毫不虚伪做作,简单得无须介绍,正如你无须向你的邻人介绍土拨鼠一样。他这人还有很长一段自我认知的路要走,就如同你也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认识他一样。他无论何事都不矫揉造作,人们为他的工作付钱,他就得到衣服和食物,从来不与人们交换意见。他如此的单纯,天生的卑微
—
倘若那种不怀奢望的人能称为卑微的话—
这种卑微在他身
上并不显著,他自己也从未察觉。对他而言,稍微聪明的人,简直就是上帝。倘若你对他说,这样一个人正向这里赶来,他仿佛觉得如此盛大的事情肯定与他毫无瓜葛,事情会自然安排有序,水到渠成。他还是比较适合隐匿在人群中吧,就像他从来没有被赞美过一样。他特别崇敬作家和牧师,认为他们的工作充满了神秘感。当我告诉他,我也经常写作时,他思考了一会儿,认为我说的是写字,实际上他的字也写得非常好看。有时候在公路旁的积雪上,我能看到一行很秀丽的笔迹,上面写着他家乡教区的名字,并标明法文的重音符号,我就可以确定他曾走过这里。我问过他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思想记下来。他说他给文盲读过和写过一些信件,但从未尝试过写下他的想法—
不,
他不能,他压根不知道该先写什么,这会把他难住的,何况他在写的时候还要注意拼音!
我曾听说一位有名的智者兼改革家问他,是否愿意这世界发生改变。他惊讶地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用他的加拿大口音回答:“不用,我很喜欢这个世界。”一个哲学家与他交谈,可以得到很多启示。在陌生人眼中,他对一般问题是一无所知。但是我有时候会从他身上发现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可是我不明白他究竟是聪明得如同莎士比亚呢,还是天真无邪得如同一个小孩;不明白他是富有诗意呢,还是一名笨蛋。一个市民曾告诉我,他曾见过他戴着那紧绷绷的小帽子,悠哉游哉地穿过村子,旁若无人地吹着口哨,这让他想到微服出巡的王子。
年鉴和算术书是他仅有的书籍。他非常精通算术。历书对他而言好比一本百科全书,他认为那集结着人类思想的全部精华,实际上,在很大程度内也的确如此。我喜欢问他一些现代改革的问题,他从来都是很简洁、很实际地回答。他从未听说这种问题。譬如,我问没有工厂他可不可以忍受?他回答说他身穿家庭手工纺织的佛蒙特灰布,并说很好很舒服。他可以忍受没有茶或咖啡的日子吗?在这个国家,除了水之外,还能喝到什么饮料?他说他曾把铁杉叶泡在水里,夏天喝时比白水好很多。我问他没有钱可不可以?他就证明,有钱之后是如何方便,说得仿佛在探讨货币起源的哲学一样,很好地说明了unia1这个词的词源。倘若他拥有一只牛,他现在要去铺子里买一些针线,但是需要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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