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无忌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中。云观澜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挽在臂弯里,不以为意地掸掸上面的尘土和脚印,对孟聆笙道:“孟律师,走吧。”
孟聆笙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一笑:“云先生,按照看守所的规矩,你不能探视张林氏,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云观澜与张林氏既非亲属,也没有法律委托关系。
一阵夜风吹过,云观澜打了一个喷嚏,揉一揉鼻子,双眼无辜地看着孟聆笙:“夜风这样凉,我怕站在这儿等你,到时候你不光要请我吃饭,还得请我吃药呢。”
孟聆笙“扑哧”一笑。
最后,云观澜是以孟聆笙助理的身份进入看守所的。
他们在会见室里等了大半天,才终于等到张林氏。
张林氏本名林阿蛮,眉清目秀身体孱弱,很难想象就是她挥舞着菜刀砍死了体重几乎是自己两倍的屠夫丈夫。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多日的囚禁生活,让她的面目苍白浮肿,眼皮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始终低垂着双眸,间或抬眼一看,也是眼珠转动迟缓,眼神麻木。
好似一个完全失去生机的活死人。
对于孟聆笙那些寒暄式的问话,她通通以“嗯”作答,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云观澜冷眼看着,只觉得这人仿佛一心求死。
孟聆笙终于点到正题:“白天我去了吉祥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听到“吉祥里”三个字,林阿蛮终于有所触动地抬起头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迅速低下了头。
孟聆笙继续道:“我从你的邻居那里得知,你长期受死者虐待,曾经求死不能,这些或许可以帮你得到法庭的同情,让你免除死罪,但事情的关键还在于凶案发生当夜,我恳求你允许我帮助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阿蛮仍旧垂着头一语不发。
云观澜“哧”地一笑:“孟律师,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案子吧,有人要寻死就随她去,何必浪费时间在这种自暴自弃的人身上,贫民法律扶助会的求助者里有的是努力求生的人。”
他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倾身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阿蛮:“我只是奇怪,既然一心求死,那为什么不在当时就自我了断?既然不信任法律,为什么又要把自己的生死交给法律去评判?是觉得自己罪不至死,还是不愿去死?还是懦弱到连死都要假手于人?”
林阿蛮突然抬起头来,月光从高而小的窗里投进来,照在一双噙泪的眼睛上:“你们又怎么会了解我的处境!孟律师,你从小娇生惯养,年纪轻轻就当上律师,每天打交道的人不是太太小姐就是律师法官,全都是些上流社会的体面人。你相信法律,因为法律从来只对你们这样的人公正。”
她手上的镣铐晃动,发出一阵沉闷的碰撞声。
许久,孟聆笙缓缓开口:“是,我如今是个律师,看上去光鲜亮丽,与你截然不同,但我也曾经落魄无助过。”
“七年前来到上海时,我举目无亲,刚出火车站就被坏人盯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被抢走不说,还险些被卖进会乐里的书寓。
“幸而被在附近开书店的一位好心小姐搭救,允许我在她的书店里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试。为做律师我读了整整六年书,六年里,为了维持生活,我边读书边工作,有时一天做好几份工,好一点的工作在学校图书馆,差一点的工作是跪在地上用毛巾擦地板。
“有一回经人介绍,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家给他的孙女做保姆,没想到老教授是个衣冠qín_shòu,我情急之下跳窗,好在不过是二楼,只崴伤了脚……这些经历比起你的来或许微不足道,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一直娇生惯养,我知道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对女人的恶意,我知道在这个世道,更应该为一个女人的所谓堕落负责的,有时候不是女人本身,而是这个社会。”
她望着林阿蛮,目光平静而坚定:“你说你不相信法律,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使身为律师,我也并不完全相信所谓法律。但是我仍然恳求你,去抗争,让别人听到你的不满,你的呐喊。制造不公的人也会心虚,作恶的人心中也有胆怯,呐喊声或许不能完全遏制住他们的贪婪,但沉默却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比死亡更悲哀的是悄无声息地死去,即使是田里的野草,被镰刀割过时也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啊。”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沉默地望向林阿蛮。
月光在林阿蛮扬起的脸上缓缓流动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出喑哑的声音:“那天晚上,他又赌输了钱喝醉酒回到家……”
事发当天,张屠夫一大早就出了门,说老主顾家有人过寿,要去热络下关系,好谋一份差事。
他哄骗着林阿蛮拿出了她唯一的首饰,她母亲留给她的一支银簪子,说要拿去典当,好置办寿礼。
他一去就是一天,回来时满身酒气,林阿蛮问他工作的事情,谁知他竟然无耻地说,根本没有人过寿,他把簪子典当后,去赌场混了一天,不仅输光了所有钱,还又欠下一大笔赌债,他还告诉林阿蛮,恰巧赌场老板齐三爷新开了一家娼馆,他已经和赌场老板齐三爷说定,用她来抵他的赌债。
林阿蛮的母亲也是烟花巷出身,临终前对她唯一的嘱托就是千万不要沦落风尘,林阿蛮一听丈夫这番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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