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公历一月六号,联懋电影公司的《杀夫》和九州电影公司的《吉祥里杀夫案》在上海同日公映。
当天沪上大小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两部电影今日上映的消息。傅思嘉的《新民早报》和《梦都报》直接将《杀夫》的电影海报铺满整个头版,《杀夫》的海报出自名家之手,女犯在牢中跪地向明月祈祷,女犯、铁窗、明月、地上跑过的老鼠,画面哀伤又文艺,“杀夫?求生!”的宣传语也是由知名书法家亲自撰写,朱砂红的斜体大字打在黑色画面上,触目惊心。
《吉祥里杀夫案》的海报直白得一如片名,直接就是杀夫现场女主角举起刀的那一瞬间,宣传语更是耸动如小报标题:艳女举刀!屠夫遭屠!真实还原吉祥里血案!
联懋办公室里,孙霖咬着烟斗翻报纸,鼻腔里滚出一声冷笑:“九州这还真是把杀夫案当《阎瑞生》在拍啊。”
余玫瑰捧着腮:“怕就怕这样反而更迎合市民的口味。”
余玫瑰这么一说,孟聆笙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她对电影和电影观众一无所知。
她眼巴巴地看向云观澜,云观澜冲她笑了笑:“没关系,《阎瑞生》虽然红极一时,但此后仿作已倒尽观众胃口。《火烧红莲寺》当年够火吧,一把火烧到如今也连残灰都不剩。电影早已不是十年前刚亮相的模样,国片也已度过了草创期,我相信观众的眼界和品位比起当年已经有所提升。”
“更何况,我们拍的并不是曲高和寡的艺术片,只是在商业片的基础上增加了艺术性。比起对方,我们的剧本更扎实,导演更出色,演员也更有名。”
《杀夫》的女主角是余玫瑰,而《吉祥里杀夫案》的女主角是此前因离婚官司叛出联懋的君凤仪。
在联懋时,君凤仪就不如余玫瑰,报纸最新一次评选电影皇后,余玫瑰斩获第二名,被坊间戏称为电影皇妃,而君凤仪却落在十名开外,口碑远不如余玫瑰。
得到老板夸奖,余玫瑰冲云观澜抛个媚眼,送出一枚桑葚紫的飞吻。
云观澜伸个懒腰站起来,神秘一笑:“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神秘炸弹。”
神秘炸弹?
孙霖和余玫瑰笑而不语。
孟聆笙越发摸不着头脑。
直到晚上,坐在四海大剧院里看完《杀夫》的首映,孟聆笙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秘炸弹到底是什么。
《杀夫》采用插叙手法讲述故事,从杀夫案审判的前一夜讲起,女主角小曼在看守所里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苏北家乡的少女时代,大水中背井离乡来到上海,与母亲沦落在烟花巷,做女佣帮工,嫁人……
云观澜曾对孟聆笙说,比起《歌女红牡丹》,《杀夫》更称得上是一部有声电影。
《杀夫》里不只有人的说话声,回忆里第一场戏是少女小曼坐在家乡桑树下的井台边淘米,边淘米边哼歌,盛夏天气,蝉鸣鸟叫、风过树梢都有声音,直把观众从上海的元月深冬带回到苏北的七月盛夏。
观众席里不停传来惊讶赞叹之声,云观澜凑到孟聆笙耳边,悄声道:“我这个唐僧取的真经,孟律师觉得怎么样?”
孟聆笙侧过脸借银幕光看他,只见他眼角眉梢全是得意之色。
澹台春水给小的特点,云观澜找到名作曲家为电影创作了主题曲《盼春风》。在戏里,小曼有好几次唱起这首歌,从少女时代井台边的欢喜轻快,到沦落烟花巷后的愁苦哀伤,再到做女佣自食其力时的自勉自励,一直到最后一场戏,审判前夜,小曼坐在牢房里,透过狭小的高窗望着一轮圆月再次唱起这首歌,歌声之中充满绝望。
突然,银幕徐徐升起,追光灯打在舞台上,照出一个跪在地上的纤丽身影。
观众先是一愣,继而骚动起来:“是小曼,是小曼!”
是小曼,或者说,是小曼的扮演者,余玫瑰。
余玫瑰穿着戏里小曼的囚服,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望着月亮,恰恰是《杀夫》最后一幕戏的场景。
在此起彼伏的骚动声里,舞台上响起了歌声。
是《杀夫》里小曼反复唱起的那首《盼春风》,从舞台上的“小曼”嘴里唱出来,哀婉而绝望。
嘈杂声渐渐止息,只听见歌声在放映厅里回荡,孟聆笙听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而在她周围,已经有不少心软的观众掏出手绢擦眼泪。
蓦地,孟聆笙想起了那夜在看守所,云观澜说的那句“我要让你看到,电影是有力量的”。
是的,电影是有力量的,她看到了,在《杀夫》身上,也在云观澜身上。
如云观澜所愿,《杀夫》一炮而红。
第二天《杀夫》的电影评论充满各报纸版面,不少文化界人士对《杀夫》不吝赞美,从各个角度盛赞《杀夫》的艺术价值与社会价值,首映上那场“以真乱假”的表演也当仁不让成了热门话题。
当然也有负面声音,有人指责《杀夫》基调沉闷,缺乏趣味性,这些负面评论几乎无一例外地吹嘘了《吉祥里杀夫案》,对此,云观澜付之一哂。
相比报纸上的文人笔战,观众用脚投票显得更加实际。
无须等到票房成绩出炉,输赢已经一目了然,从上映第二天起,凡是放映《杀夫》的电影院前都大排长龙,《杀夫》一票难求,而放映《吉祥里杀夫案》的电影院则门可罗雀。
《杀夫》的火爆程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期,不少原本拒绝了《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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