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幸的是,那张照片中的人,是我的妈妈。
一场报复的计划从纪元宏见到妈妈那一刻,便开始了。
而我、蔚蓝、青稞,以及他与青稞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这场仇恨中无辜的棋子。
恨,永远是这世间绝望的一种东西。它毁灭掉所有的善意、真诚、宽容、美好、笑容、希望,以及,爱。
09
蔚蓝一共拒绝了我二十次会面申请,每一次我都坐在会面室里等到太阳落山,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结果,她不会出来见我,可我依旧坐在那里,看太阳从东边照进房间,又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仿佛完成了陪在她身边看一场日出日落的仪式。
最后一次去监狱看她,我对那个无奈地朝我摇头的狱警说:“麻烦你再跑一趟,就说我晚上的飞机离开。”
十分钟后,我没等到她最后一面,只等来了一张小纸条。
这一次,我没有再等到日落,拿着纸条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在监狱门口,我远远看见朝这边走来的亚晨。
我们坐在马路边迎着七月炎热的太阳,沉默地坐了好久。
“她还是不肯见你吧。”亚晨轻轻开口。
“嗯。”
“她依旧也不肯见你吧。”我问。
“嗯。”
沉默。
“我申请了里昂那边一所美院,他们通过了我。可是,我已经不想去了。”亚晨说。
我没有作声,也没有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偷偷进行的这件事。以他对蔚蓝的心意,听到蔚蓝要跟我一起移民时,他的这种举动一点也不奇怪。
“我原本以为,我们三个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如初识的那些岁月,打打闹闹,分享彼此细微的小快乐,分担彼此无足轻重的小痛苦。我原本以为……”
亚晨的话跟随他离去的背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成太阳下的一个小黑点。
我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将在手心捏出汗的那张小纸条高高举过头顶,刺目的阳光穿透脆弱的纸,穿透熟悉的字迹,穿透那些我们并肩而行的美好小时光。
我坐在七月的烈日下,伸手拥抱住自己的身体,将头埋在膝间。
“西曼,对不起。我再也无法遵守曾对你许下此生不离不弃的约定了。保重。”
10
候机大厅的小咖啡吧里。
那言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我提包起身,轻说:“如果是不能说的事情,那么就别说了。谢谢你来为我送行,再见。”
转身时,他忽然又叫住我。
“我希望你不要恨江离。”他说。
我回头,苦涩地笑了笑,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终是作罢,摇了摇头。
“他迫不得已才离开,痛苦并不会比你少。”那言叹口气。
我缓缓坐回椅子。
“你应该知道,心脏移植手术就算两人之间的血型与组织再匹配,机体的本能仍然会排斥被移植的器官,所以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来控制免疫系统的反应。”
我点点头。
“而再成功的手术,移植的心脏在新宿体里存活的期限最多……最多……十年。”那言掩面,语调哀伤。
我的心里一窒。
原来如此。
我应该早就猜到他是因此而离开我。
“他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他只带走了一些随身衣物与画夹,留了一张纸条给我们。”
从此决定浪迹天涯、四处为家了是吗?
你自认为为我做了一个好决定,却从来不知道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可真残忍。
我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伏在桌子上良久良久,直至广播响起登机的提示音。
我起身,朝安检走去。不回头,是不是便不再有牵绊?
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缓缓划过云层,我将脸靠在玻璃窗口,往下张望,那座城已远远地抛在身后,再望不到它的轮廓。只有大片大片的云海翻腾,如梦似幻,我轻轻闭上眼,在轰鸣声带来的片刻晕眩中,仿佛听见胸腔内某些重要的东西,脱离我而去,穿破机舱,纷纷跌落在轻柔绵软的云絮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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