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子弟中也多有佼佼者,何必将他们拒之门外?”
意儿道:“学馆名额有限,高门大户的千金不愁没有好先生、好出路,而清贫之家的女儿唯有义学可以指望了。”
鲁公又道:“自《新婚律》施行,男女之间敌意颇深,在这种时候创办只收女子的义学,是不是过于偏激了?”
意儿笑道:“这就算偏激的话,以往数千年,唯男子可以读书科举,大家怎么习以为常呢?想要改变某些局面,是需要激烈的。诸位先生是长辈,学识渊博,胸中自有丘壑,我想,不会容不下一间女子义学吧?”
明德先生握着手杖,指指她:“你所说的局面,可指男女地位之差异?”
“正是。”
“可据我观察,当下的风气,已经逐渐变成重女轻男了。尤其在京城,若有人说他想生个儿子,必遭唾骂,可若说想生个女儿,便成为美谈,十分讨喜。你怎么看?”
意儿想了想:“晚辈觉得,这种情况恰恰证明女子处于弱势。他们不敢提想生男孩,因为重男轻女是事实,许多人深受其害,如今觉悟,终于起来反抗,所以他们心虚害怕。而重女轻男不会冒犯到任何人,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自古以来,没有人吃过重女轻男的苦头。”
明德先生拧眉沉思,又瞧着她:“赵莹当年曾说过,女子在父权之下,是承受着双重的压制,比男子更加艰难。你果然是她的侄女,一脉相承。”话至于此,忽然发怒:“你姑妈不到四十便客死异乡,朝廷里那群落井下石的狗贼、恶贼,害我门生,可恨至极!”
如此这般,讨论了半个月,终于达成一致。
冬去春来,梨花开,梨花落,意儿在馆内讲学的日子如翻书似的过去,虽比不得在官场,但也不至于蹉跎。只是常常做梦,还梦见自己端坐于衙门大堂审案,或在签押房办公,醒来颇为失落。
“我的虚荣心是生前平冤断狱,死后被载入正史列传,令名宦录中有我一席之地。”
如今想来,这理想再无机会实现了。
——
端午之后,立夏将近,院子里的荷花开了,香气清冽。近日朝中为赵莹平反的声音渐渐涌起,也不知皇帝是何用意,斯人已逝,时间长了,大约又记起她生前的好来,于是同内阁商议,下诏为赵莹平反,追赠太子少保,谥号端肃。
半个月后,某日意儿从学馆回来,发现宏煜早早散衙,正在书房等她。
“有事?”
“嗯。”他点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微微带笑,没看错的话,甚至还有些复杂的意味。
“怎么了?”
“这是吏部起复旧员的邸报,你……”宏煜递来一个信封:“你看看?”
起复旧员。
听见这四个字,心跳也没了。她屏住呼吸,静默半晌,接过,打开看完,面无波澜,随手放回案上。
“怎么不高兴?”宏煜问。
“有什么可高兴的?”意儿没来由的突然发怒:“说革职便革职,说起复便起复,他们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奴吗?呸!谁稀罕?”
宏煜想了想:“监察御史,品秩不高但权限广,赵莹大人从前也曾巡按地方,君上给你这个官职,颇寄期许。”
意儿眯起双眼:“他高兴便期许,不高兴便革职抄家,反复无常,我才不上这个当!”
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又过几日,卧房内的九弦衣架上多了一件文官品服,搭在那儿,十分显眼。
宏煜道:“照着你的身量赶出来的,万一用得上呢?”
意儿冷哼:“多管闲事。”
梁玦私下偷偷问:“怎么搞的,她若赴任去了,你们两个又得分开。”
宏煜道:“我就喜欢看她穿上官服得瑟的样子。”
梁玦很是不解:“怎会有你这样的人?竟愿意亲手把自己喜欢的女子推出去?”
宏煜默了会儿:“我想跟她长相厮守,但更希望她可以实现所有理想。”
梁玦重重地叹气:“内宅关不住赵二小姐,一间义学也留不住她,她爱做官,这个我看得出来。”
意儿爱乌纱帽,爱宦海逐名,爱平冤断狱,她自幼读圣贤书便知所为何事,因此也立下志向,不求配享太庙,只要周史列传留下她的事迹,此生足矣。
姑妈去世后,她一度对朝廷灰心,甚至厌弃,可是当宏煜拿出那份邸报时,心里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她不知该不该将其熄灭。
——
田桑从河南永城前来投奔意儿,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歇。
“听闻大人复职,即将前往河南上任。”
“我尚未考虑清楚,未必会去。”
田桑道:“大人若巡按河南,请一定要去我的老家归德府看看。”
意儿见她如此郑重,便问:“有什么事吗?”
田桑紧紧拧眉:“我在永城县的义学教书,两个月前,有女学生偷偷告诉我,一个姓李的老爷通过威逼利诱,强/□□女,多达数十人。那些女孩分布在各个义塾,我私下调查,发现那位老爷竟是知县李心工!”
“知县?”
“没错,我向知府衙门告状,但他们官官相护,将我羁押了半个月。几日前释放,我便赶紧离开当地。”田桑说着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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