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他哭着道:“萱叔说你就是姑姑!说你为了活命易了真容!怪不得昨日侄儿觉得你亲切!姑姑,咱们家的人……”
这孩子说不出后面的话。
咱们家的人……只剩下咱们三个了。
他很快就会知道,其实不算萱哥,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江琢落下泪来,拍抚着他的后背蹲下抱住他。
“都过去了,”她哽咽道:“咱们的仇人都已经伏法,以后有姑姑和萱叔叔护着你,不用怕了。”
祺儿很快止住了哭泣,他从袖袋中掏出白帕认真擦去泪水:“祺儿要快点长大,护着姑姑。”
“好。”江琢点头。
所有的孩子都是从懂得承担责任开始慢慢长大的,她不必在侄儿面前伪装岁月静好。
祺儿又道:“姑姑不搬回府中住吗?府中人少,好寂寞。”
“现在还不行。”江琢捏了捏他的小脸:“你觉得寂寞,姑姑就给你请二十个教学先生进府。君子六艺五德四修,你都要学起来啦。”
祺儿破涕为笑:“那侄儿还是寂寞着吧。”
姑侄俩说了许久,江琢留岳曾祺用午饭。由于特地交代过厨房,做的都是祺儿爱吃的。这孩子显然许久不曾好好吃饭,但餐中礼仪却一样不落,并没有狼吞虎咽忘记节制。
等吃完饭,碗筷撤下,墨香来禀报说岳世子来了。
虽然坊间都知道如今岳萱便是二皇子,但是未在太庙举行归祖仪式前,还不能以皇子相称。
“萱叔来接我了!”祺儿有些惊喜地站起来,自顾自推开门去院中迎。岳萱仍然一身白衣腰无坠饰,单从穿着打扮并不能看出他的皇族身份。只是举止间藏不住的器宇不凡以及隐隐流露出的王者气度,让他与别的人可以轻易区分开来。
江琢看着他走近,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没有特别留意他的身份问题。其实那时候父母亲对他和大哥管束严格,却给了萱哥很多自由,未必不是这个原因吧。
岳萱在院中抚着祺儿的头跟他说话,眼神中宠溺和怕他被宠溺坏的担忧都有。然后祺儿便点点头,转身跟江琢道别。
“风车给你。”江琢说着便把在街市上买到的风车递给祺儿,他忘了装小大人,开心收在怀里,便在一群护卫护小鸡仔般的保护下走出了院子。
岳萱的目光追着祺儿消失在垂花门那里,才转身看向江琢。
大厅的门开着,她一身青色衣衫盈盈而立,除了那一张小脸,周身都是芽儿的气息。
“芽儿。”他轻声道。
“吃饭了吗?”江琢僵硬的神情终于舒展,缓缓道:“萱哥。”
听到她这么唤自己,岳萱嘴角有了笑容,他脸上的担忧也褪去了些,看着她道:“有些事,我要亲自来跟你解释。”
“不用解释什么。”江琢侧过身子:“进来坐吧,一直给你备着你爱喝的茶。”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江琢听到了那年事情的真相。
永安八年,国殇之年。
瘟疫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渐渐蔓延到京城。岳芽的父亲正领兵抗击匈奴,军中也有兵将染疾,耗时三年的战事竟然因为一场天灾停了下来。
而在京都,人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民众染病无药,为求一线生机涌入京都。为宗室安定故,皇后殿下邀请凡是有十岁以下孩童的宗亲入宫避疾。正是这个时候,岳芽的母亲牵着两个幼子步入宫中。
她那时并不知道,原本应该是避疾之地,却又是祸事之地。宫城内没有瘟疫,宫城中有更可怕的人心。
到宫中没几日,岳萱便染疾起了热。按照安排,岳夫人需独自带着病儿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落,闭门不出。可岳钩还没有发病,为了避免波及长子,岳夫人留下贴身丫头照顾岳萱,她狠心把岳钩带出宫城送回岳府。
风雪里岳夫人刚安顿好岳钩便又驾车返回皇宫,刚进宫门,她看到有内侍护卫拖着十多个白麻布袋丢上马车拉走。岳夫人问询之下,知道是发热的宫婢被处死。
她心中焦虑,疾步往宫内走,没多久便见禁军戒严,说是二皇子被人戕害,要寻找潜入宫中的刺客。
岳夫人因此被阻,等了三四个时辰才获准放行。刚到安顿了岳萱的小院,丫头却扑出来哭着说二公子不见了。
说是她打了个盹,醒来便见二公子不知去哪里了。因为岳萱染疾,是被勒令禁止外出的。所以丫头不敢声张,小心找过一圈却没有找到。
那一夜,岳夫人打着灯盏,在宫禁中能够走动的范围寻了一夜。到天亮时,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宅院门口。岳夫人扑过去,那人却不是自己的儿子。
“岳夫人,”李承豫跪在地上:“我知道您儿子去了哪里。”
那一天,李承豫去禁地的路上湿了鞋袜,踉踉跄跄磕在雪地里。他又回去换衣服,等再过来便晚了。推开宫禁大门,他看到岳萱躺在地上,他的喉咙被人割破,一地的血。
虽然知道他死了,但李承豫还是想转身呼救。这时候他却听到了脚步声。出于警惕,才五岁的孩子跳入院子里三米深的枯井里,小心听着动静。
是他的兄长李玮到了。
然后他听到李玮说:“你就算是替承豫死吧。”
李承豫在那个枯井里,听到李玮离开又回来,听到安和县主惊慌之下哭泣的声音,听到禁军来了宫婢来了,听到他们说要搜查,听到他们说要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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