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去了煤建公司宿舍,刘玉芬和周克武夫妻俩齐心协力地做了十几道菜,还上了一瓶“琅琊特曲”,两口子共同举杯给我敬酒,说了许多言过其实的感谢话,周克武把一杯白酒倒进喉咙里后,情绪夸张地说:“刘玉芬虽说是个临时工,可缫丝厂好歹也是堂堂的国有工厂,煤建公司的这帮龟孙子现在见了我就给我点烟,说我老婆又漂亮,又当上了工人,没人能跟我比。我的老婆怎么能去卖鱼呢?”
煤建公司的人都知道缫丝厂集体所有制的性质,招进去的全是看病能报销、退休有工资的工人,所以他们对周克武的头绪大、路子宽表现出了相当的尊敬和嫉妒,周克武故意不说明刘玉芬是临时工,他装聋作哑,将错就错地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心里比喝了好酒还要舒服,从他记事起,他从来就没听人表扬过自己一句,连一个字都没有。所以,周克武那么热情地要请我吃饭,很大程度上是他被一种假象的荣耀陶醉了。
那天酒喝得特别尽兴,我甚至觉得周克武并没有那么可憎,一个城市的小瘪三,守着一个美丽贤淑的媳妇,既没有社会角色的优越感,也没有家庭角色的自信心,借酒壮胆,借酒发疯,他只有靠打老婆这种外强中干的手段来证明自己是个大男人,一个十足的可怜虫。我问他表姐刘玉芬上班后,孩子怎么办?他匆忙咽下还没嚼碎的鸡肉,指着桌子边坐在竹篓子里啃苹果的孩子说:“把周洋往篓子里一塞,带到公司跟我一起上班,一上午发一块饼干,小东西动都不动一下!”我说:“你带孩子上班,公司怎么会同意呢?”周克武将酒杯往桌上一掼,豪情万丈地吹了起来:“上次我把杀猪刀往外一抽,公司领导一个个吓得尿裤子。谁他妈敢管我,我就把他的血当自来水放了。”刘玉芬神色紧张地拿走酒瓶,岔开话题对我说:“别听他的,酒喝多了”。
在庆祝缫丝厂投产一周年的庆功酒宴上,我与张春雷厂长碰杯时,张厂长问我:“老婆找到没有?那么多女工,你一个没看上?”我说:“我表姐工作的事,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再到你厂里来选美,那无异于给你捣乱。”张厂长说:“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厂的缫丝女工,可我们是缫丝厂,不是电影厂。”他突然转了话头,“你那个表姐怎么样?到现在我连人都没见过,哪天你让她到我办公室去一下,要是合适的话,调到厂办来工作。”我说:“恐怕不合适,她是临时工。”
当天晚上,我就去煤建公司宿舍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刘玉芬,她很为难地说:“能有一份工作,拿一份工资,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调工作,也不想见厂长。”
周克武有些沉不住气了:“兄弟为你的事磨破了嘴,跑断了腿,你还不知好歹,蚕茧抽丝整天泡在水里,把手都泡烂了,你明天就去见厂长,听到了没有?”
刘玉芬面对周克武这样的责问,她有一种习惯性的心理痉挛,所以她的回答几乎是本能性的:“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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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芬走进张春雷办公室的时候,步子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低着头,声音比脚步更轻:“张厂长,我来了!”
张春雷第一眼看到二十七岁的刘玉芬时,手中拿着的香烟掉到了桌上的生产报表上,浑然不觉。他没想到,缫丝厂居然还有这么美丽惊艳的女工,刘玉芬不着脂粉,天生丽质,高挑匀称,温婉清秀,眼睛里弥漫着迷人的迷惘,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张春雷觉得刘玉芬不仅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工厂里,就连出现在这座县城也是不应该的。他对刘玉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你做蚕茧抽丝的活,太委屈你了!”香烟烧着了桌上的报表,闻到焦煳味的张厂长连忙按灭了香烟。
当天下午,刘玉芬就被调到厂部上班了。
县缫丝厂是国有集体所有制单位,临时工不到十人,主要是打扫厕所、清扫厂区、运送废料、夜班看仓库之类,刘玉芬在蚕茧抽丝车间做的是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她和另外几名临时工把泡在池子里的蚕茧用手工剥开,再送到机器抽丝的工作平台上。她在厂里的地位就相当于生产过程中残次品或下脚料,没人注意过,刘玉芬每天埋头干活,没时间也没足够的自信跟城里的女工交朋友和套近乎,她的全部目标就是一月的二十八块钱工资,这笔钱可以解决她家大半个月的伙食,直到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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