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叶和麦穗去镇上工地的时候,麦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桂生骂我!”麦穗也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镇上建筑工地的晚上灯火通明,抢建楼房等于抢钱。运砂石、水泥的货车清一色超载,为逃避罚款,它们像特务一样,常常是在夜幕掩护下开进工地。
与工头王瘸子接上头,天已经黑了,王瘸子对麦叶和麦穗说:“卸一车黄沙三十五,水泥四十!”麦穗问王瘸子能不能一车加上几块钱。王瘸子不规则的牙齿咬住香烟,声音很冲:“要不是老郭从江西打来电话,我才不要你们女人卸货呢。”老郭就是跟麦穗“闲扯”过的男人,王瘸子老乡。
麦叶和麦穗第一天卸完一车水泥,每人挣了二十块钱。干完活,两人浑身上下全是水泥灰,眼睛和鼻子在满是灰垢的脸上流露出很盲目的兴奋。回到村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她们在村口湿热而黑暗的风中分手。这时麦穗突然对麦叶冒出一句:“忘了跟你说了,厂门口拦住你的男人叫耿田,他‘闲扯’过的女人不下一二十个!”
出租屋总是停电,麦叶准备用电饭锅烧水洗洗身子,又跳闸了,她想等电来了再烧,可往床上一躺,却爬不起来了,身子如同一卡车水泥,纹丝不动。
今年跟去年就是不一样,人累了个半死,却睡不着。麦叶恨恨地想,要么真是得了神经病,要么就是活见鬼了。
确实,那个叫耿田的头盔男人像是鬼魂附体一样在她眼前晃动。
两个礼拜前的一个傍晚,一辆来路不明的农用车开进下浦村巷子里卖特价的卫生纸和卫生巾。麦叶买了两包卫生巾。才四块钱,麦叶递过去十块钱的票子,那位看上去就很不厚道的小贩找了一张五元纸币和一元硬币。麦叶接过票子,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但哪儿不对头,她又说不出来。
电终于来了。麦叶从枕头下的帆布小钱包里掏出了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硬纸片,抓起枕头边那部老式诺基亚手机,手指好像有些抽筋,她哆嗦着手指按了号码,居然通了。电话里头盔男人的声音豪情万丈:“哪一位?我是耿田!”
麦叶面对着蓝光闪烁的手机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要车找我,不要车也可以找我,我是耿田!”头盔男人说话像割麦子一样勇往直前。
麦叶想说明天我补你五块钱,但她被男人没心没肺的口气吓住了,她不敢说了。她想,如果头盔男人说:“你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难道就为五块钱,想‘闲扯’就过来!”要是那样,麦叶觉得那会比挨桂生骂更加难堪。
麦叶立即掐断了电话,心里一阵乱跳。好在自己没说话,头盔男人不知道她是谁。
后半夜的时候,她决定不再想假币的事了。五块假钱有可能是自己的,但也不一定,开黑摩的的耿田那晚又不是拉她一个人。再说了,即使五块假钱是自己的,当场没提出异议,过后当然不认账。银行也是这么干的,离开柜台,一律拉倒。
麦叶是在三天后下班的路上遇到耿田的。耿田骑摩托车上下班,他从黄色的摩托上跳下来,一把拽住麦叶的胳膊:“晚上过来‘闲扯’。我住下浦南头16号,离你那隔三条巷子,十分钟就到了!我到你那儿去,也行!”
麦叶望着耿田,满眼的恐惧,被攥着的胳膊剧烈颤抖着:“你说什么呀?我不认识你!”
耿田松开麦叶,然后将脑袋凑到麦叶的耳边,很轻松地说:“电话里怎么不说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没给你打电话。”麦叶心里暗暗叫苦。
耿田说:“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他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压低声音,“我早就看上你了!”
麦叶这才看清耿田的嘴脸,四十左右,脸上的胡楂蒿草一样茂密,眼睛里是一种满不在乎的锋利,老头衫后面全身的腱子肉,此起彼伏,麦叶觉得耿田上辈子就是一头牛。一年多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说话这般直白和粗俗的人。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女工经过,有的熟,有的半熟,麦叶脸憋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撕开了衣服,她竭力反击:“我连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了?”
耿田玩世不恭地笑着:“我是用鼻子闻出来的!”
忍无可忍的麦叶对着耿田骂了一句:“流氓!”
耿田亮出那由来已久的轻浮和浪笑,没说话,跨上摩托车疾驰而去。
女工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没人觉得这场景有什么奇怪的。
4
电子厂台湾老板的身上依然弥漫着旧社会的气息,厂里的管理条例冷漠而苛刻,生产线上的女工不许互相说话,上厕所要先“报告”。这一天,麦叶终于看到了耿田开着运货电瓶车在车间里反复来往,可以前从没看到过他,也许是没注意过他。麦叶一直想问耿田是怎么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可她不能问。耿田说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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