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里的人都说,傅新是少爷在街上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喜儿还没进傅宅当差,所以一开始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和妹妹鹊儿是在外间听差的,主子不喊,是不能进去的。少爷里间贴身的活计,从来只要傅新一个人伺候。
此前也不叫傅新,虽说从前是个乞丐,但进宅做了下人,总要有个名字好使唤的。便是什么三儿幺儿,花儿草儿,都算个名字。但少爷不许,说他不配,只叫他“哑巴”,大家便跟着叫开了。
自己进宅的时候,傅新已经在宅里有一年了。见着他的时候,就已经跛了。偶然听外门的人嚼闲话,说是少爷给打折的,因为傅新要逃。
一个小乞丐,又哑又傻,都以为是天降福气从此不愁温饱。喜儿初也以为,做少爷的贴身小厮怎么说也算个体面差事,直到她真正在外间当差,才知道可怕。
里间屋里白日总有响动,不是摔杯砸瓶,就是少爷的怒斥声和拳脚响。进去收拾时酒气熏天,傅新就跪趴在少爷脚边发抖,身上还有瓷碎子。出来的时候,身上露出来的地方没一块好皮。
喜儿看不过,悄悄给了药问他怎么样了?傅新却肿着脸得了药只冲她笑,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傅新还是个傻子。
这还是白日的,夜里的更甚。
她疑惑少爷虽未娶亲,可房里也从来不见通房丫头。外间伺候的也不过她和鹊儿两个,直到夜里里间的动静太大藏不住,听得她面红耳赤,心惊肉跳,才猜到了些许。
过后又还要进去收拾备热水给少爷沐浴,几次不经意就见着傅新衣不蔽体地跪在脚榻边,少爷也不管他。还有几次是昏死过去的,少爷只让小厮来抬了出去……
她和妹妹是一声也不敢言,只能更小心谨慎,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不问。
起初他还想,能贴身伺候少爷的小乞丐还逃什么?白搭了一条腿。如今看懂了,不逃早晚也被折磨死。
大宅里的下人堆里,什么闲话都有。人人都瞧不起他,都作贱欺负他,少爷见过一回也没理论。众人便愈发得了意,把平日在主子那里受的零气都撒给了傅新。
他又是个哑巴,还傻乎乎的,旁人说什么他都听,让做什么他都做。末了得了些什么没人要的零碎,还能高高兴兴的。
身上带伤,脸上带笑。
喜儿看着总觉得心酸,无知无觉的,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了。奈何她自己也是个奴才,又管得了谁呢?
“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喜儿道。
说了这半日,她就见竹昀的眉头越皱越深,神色也愈发难看。却不是从前那种暴戾,而是颇有些不平的气恼。所以她才敢细细往下说,不为别的,而是听说少爷如今失了忆,诸事不记,待傅新好又关切,不然也不会特地来问她。
她将傅新的境遇说的惨些,或许少爷心疼,日后就更照顾了。傅新也实在可怜,这些事都是实事,她一句没夸大。更何况这只是她一个外间伺候见着的,还不知里头私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折磨呢……
“下去吧。”竹昀闭了闭眼,气色慢慢平定,挥手让喜儿出去了。
喜儿躬身退出,出去就看见妹妹坐在廊下拿着柳枝编花篮,傅新极感兴趣地凑着看。那小狗如今吃得好养得好,已经能满地蹿了,眼不见地就跑到了她脚边,扒拉着裙角就要往上爬。
喜儿弯腰把小黄狗抱起来,走到他们那边去。一指头戳了鹊儿的脑袋,嗔道:“我看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敢折园子里的东西!还带着傅新,当心少爷知道了打你。”
鹊儿撅了撅嘴,抱着那才编了底托的小篮子躲倒一边,反驳道:“就是少爷许的!让我带着傅新玩,才不会打我们呢!”
“傅新你说对不对?”
小哑巴点点头,瞧着鹊儿灵巧的指尖飞动,眨眼就编出个好看的柳条篮子。嫩嫩的绿,还可以装上许多漂亮的花。
眼巴巴的,十分想要。
“编好了就给你。”鹊儿被他痴痴地盯了好半日,嘻嘻笑道。
喜儿倒想起昨夜的奇事,少爷忙不迭地从房里出来,衣衫不整地要去睡客房。遂拉着傅新道:“少爷昨夜,有没有对你动手?”
小哑巴摇摇头,什么样的动手都没有,既没有挨打,也没有“伺候”。还让鹊儿回来守着自己,看着他老实睡觉。
他还是头回在少爷的床上过夜,真是又大又软……
小哑巴没什么心思,瞧着又是真的高兴。喜儿稍稍放心,只盼着以后的日子能一直这样就好。
竹昀在窗外瞧见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块不知嘀咕些什么,傅新笑得眉眼弯弯。怀里的小狗还一直趴起来舔他,让他既痒又躲不开。喜儿让他摘了小厮的帽子,露出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大概是傅新笨手笨脚自己梳的。
鹊儿指着她的歪髻笑得打趔趄,挨了姐姐一弹蹦。喜儿把一个编好的花环给他戴到了头上,结果编大了卡在眉眼之间,傅新也十分喜欢,摸了上头的小花,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笑意纯粹又柔软。
比春日的晖光,还要明媚。
竹昀似乎懂得了为什么从前的傅云非他不可,又有些惋惜。至于惋惜什么,他也难说分明……
直到从外边回来,瞧见桌上摆了一个柳枝编的新巧篮子,翠绿的颜色嫩生生的,只比巴掌大些。
篮口上没有高低主次地插了许多花,却不是花园里的那些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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