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语成谶,上一次的聚会吃饭,居然就是最后一面。
胡教授那么厉害的医生,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到头来,也没能救下自己的爱人。
丘桃桃问庄穆:“可是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看师母气色很好啊。”
师母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和胡教授看春晚的时候坐在沙发上,胡教授拿着手机拍的自拍。
丘桃桃看见师母瘦小、贫弱,跟那时候包饺子见到的人截然不同。
“那时候戴了假牙,还化了妆,看起来当然好看。其实那时候病痛已经折磨很久了。”庄穆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些。
丘桃桃顺势想起来一些细节,那时候包饺子,师母时不时就跟使不上力气似的,要扶着橱柜休息一会儿。
“胡教授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总是在下课的时候去祸祸学生,气得郑良帛差点要换导师,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庄穆继续说。
“现在才让我们知道这消息。”丘桃桃觉得胸口像是哽着什么东西,“你说,这三年里,胡教授该多难受啊?”
她和庄穆去胡教授家里看胡教授,他苍老了,曾经总是中气十足地吼学生,脾气喜怒无常,现在却一下子沉静下来,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脚边摆着书,整个人呆呆地看着天空。
“来了啊。”胡教授把头转过来,看着丘桃桃和庄穆。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丘桃桃注意到胡教授手臂内侧有深浅不一的旧伤口,胡教授看到了丘桃桃的目光。
“前两年的事儿了。”他笑着说,“那时候想不开,总觉得日子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没活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着。总是看到你师母还在,有时候在沙发那儿看电视,有时候在床上睡觉,有时候在收拾桌子,有时候戴着口罩给衣柜换换季衣服……但是怎么可能呢?只是幻觉罢了,又醒不来,只好用疼痛把自己从幻觉中拉出来。”
丘桃桃心揪着。
庄穆也停下筷子,皱着眉,看着胡教授。
“都过去啦。”胡教授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我都能坦然把她的死讯说出来了,说明我已经走出来了。”
总有一种人,自己再难受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足够清醒,足够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也足够知道自己的难受任何人都分担不了。就那么清醒地把自己逼到墙角,逼自己好起来,然后等到自己恢复正常了,才走出来或活泼或平静地面对世界。
是天赋异禀的高傲,也是与生俱来的孤独。
孤独的人永远无法学会向别人求助。
头上就像有千斤重的石头顶着,丘桃桃前所未有地觉得脊背支撑不住,为师母,也为胡教授,她的心脏被密密实实的棉花堵着,跳动都仿佛拖着沉重的锁链。
知道父母和孩子的距离是越来越远,原来老师和学生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的。
庄穆毕业去了医院实习,她自然不再经常去江南,不知不觉,就放任胡教授这么孤零零难受了这么久。
愧疚、遗憾、难过。
各种滋味挤在心底,丘桃桃发觉,人生原来这么苦。
外公的离去,师母的离去。
生命就仿佛是一栋高高的楼,里面住着很多户人,灯火一盏一盏地灭了,人一个一个地离去了,你站在天台上,目睹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从不习惯到习惯,从撕心裂肺到心平气和,这个过程就叫作成长。最后楼也老了,楼坍塌了,你便也走了。
人生啊。
丘桃桃研一下学期,路过学校的宣传栏,看见上面有个“去山区做义工”的活动。
她想都没想,就报名去了。
在山上,清晨的时候,会清晰地看见云海在自己脚下,仿佛流淌的牛奶河,缓慢而匀速淌过,太阳在几秒之内,从云海里蹦出来,山顶的钟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敲响,学校里的孩子们从大山各个角落出现,一,朝学校走来。
他们对丘桃桃的来处很感兴趣,问丘桃桃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五彩斑斓,夜里大楼也亮着灯,宛如倒置的星河。
丘桃桃看着群山,山间的雾气在太阳升起之后,慢慢就散开了,远远望着像是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婷婷。
“是。”丘桃桃摸摸问她问题的孩子的头,“所以要加油,考到外面去。”
“可是外面如果真的那么好,你又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山里呢?”孩子又问。
丘桃桃愣在原地,笑了笑:“因为大人都这样,总是会有一个瞬间,想逃离一切,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躲起来踏踏实实做点好事儿。”
“是因为老师在外面犯错了吗?”
“那倒也不是。”丘桃桃想了想,“只是觉得太虚幻了,没什么是留得住的。但是在这里,我慢慢明白了,人生终归是需要脚踏实地地从朴素的地方做起。不要一开始就望着山顶,那太高了,直观地让你感觉到困难,然后你下意识就待在山底,下意识就拖着不肯踏出第一步。不如别望那么高,就找到一座山,就看着第一个台阶,走过第一个台阶,再看第二个台阶。”
等丘桃桃把这段话说完,孩子早就不耐烦跑走了。
她笑了笑。
在学校食堂后厨洗碗,大大的塑料盆里泡着学生们的碗,丘桃桃戴着塑胶手套,认认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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