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司的事情会好转吗?”
他微微一挑眉,带着点笑容的回答仍然再简单不过:“以你家顾衍之的英明神武,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这样讲,我就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江燕南插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一面岔开话题问:“新生之后的感觉怎么样?”
“……”我说,“其实还好。就是已经出院这么多天,可是每天还是要三次吃那些药的感觉很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到,有些药片就算它是甜的,但一天三顿吃上好几个月,它也就跟苦的没什么区别了。所以现在每回吃药的时候,其实都显得顾衍之有点讨厌的啊。”
我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一把低沉声音,漫漫不动声色的一句:“说谁讨厌来着?再说一遍?”
我说:“……”
等江燕南离开,顾衍之说:“家里烤箱好像坏了,明天我们去一下商场?”
我嗯了一声,一眨不眨盯着他。直到把顾衍之盯得也转过脸来看我:“怎么了?”
我说:“衍衍。”
顾衍之的动作僵了僵,勺子里的果肉块儿差点跌出去,镇定了一下,转过头来:“叫我什么?”
我说:“哎,我刚才听江燕南说,你小时候的小名就叫这个,是吗?”
他否认得很迅速:“不是。”
“说实话我不是很信你……”
“是么。”顾衍之只停顿了一秒钟,很快又在脸上显现出笑容,“江燕南的小名叫燕燕,他难道没有顺便也告诉你么?”
我说:“你一定又在骗我对不对,江燕南的小名怎么会叫燕燕呢,再怎样也应该是叫南南的好吗?”
“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顾衍之云淡风轻道,“可是当时小区里还有个邻居家的小孩叫习进南,而且生得比江燕南要早几个月,所以他就只能叫燕燕了。”
“……”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信,然而不容思考,顾衍之又问:“江燕南还跟你说什么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很肯定地说:“没错。”
我清了清嗓子,做了个捏袖扣的动作,然后微微偏头,眼皮微低,继而压沉声音,模仿着顾衍之往日的语调,缓缓说:“衍衍,江燕南说你对别人不屑一顾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样子。”
顾衍之说:“……”
接着低下身,虚虚地做了个双腿交叠在一起坐着的动作,一只手搭在上面,一面拿眼角扫人。我说:“江燕南还说,一般你有点害羞的时候呢,就是这么个样子。”
顾衍之说:“……”
他默然地看了我片刻,然后朝着我迈了一步。我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迈一步,又退一步。如此三番,直到退无可退,被顾衍之逼在餐桌边,看见他眼角微微挑起的模样。我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想做什么,这里是公共场合,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
他低声说:“你猜我想做什么?猜对了有奖励。”
“我才不猜!”
他还要讲话,有人正好端着酒杯过来搭讪。顾衍之一边露出点笑容,一边稍稍偏过头来,眼尾微挑,唇边低低吐出几个字:“回去收拾你。”
生活就在这些小事里慢慢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没有太大波澜地按部就班。一起去一场晚宴,一起看一部电影,一起喝同一碗汤,一起修剪花枝,一起去超市采买日用品。家里的日常用度向来都是顾衍之拖我一起去超市采买,基本是两周一次,不曾假手他人。而每一次去超市,顾衍之总能招致一众目光。有一次我跟他说:“哎,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好多女生都在看你呢?”
“没觉得。”他随口说完,低头翻了翻小推车,“卫生巾好像还没有买,家里是不是没有了?”
“……”
只是有时我会隐隐觉得,顾衍之似乎还没有从我近乎死而复生的奇迹中回过神来。
这具体表现在,有时半夜渴水醒来,会发觉床头点了盏孤弱小灯。光线昏暗,基本难以影响睡眠,却可以凭此看到身边顾衍之的模样。好几次我醒来,都看到他侧卧在身边,却没有睡着,反而单手支颐,睁着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包含着某些深邃而复杂的情感。
起初没有在意,只是朦胧着问他为什么还不睡,而他的回答总是夜里喝多了茶缺乏困意。等顾衍之把茶水喝多了大概五六次,终于让我琢磨出一些不同寻常。一次又碰到这样的事,我等他把灯光重新关上,直截了当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有一天会不在了?”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否认:“没有。”
我把他的话自动跳过去。在黑暗里摸到他的后背,安抚性拍了两下。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你要做什么?”
“安慰你呀。”我说,“你不要觉得被我拆穿会没面子啊,其实这没有什么。承认了也没有关系。”
他笑了一声,没有讲话。把我的手捞回来。一寸寸根骨被他在掌心揉捏。我又说:“而且,你看,你一直无所不能,这当然很好。但是偶尔无所不能的人流露出一点脆弱的时候,也是显得很有人情味道的。”
他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电视电影里都这么讲的啊。”
他哦了一声,说:“那些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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