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将军从蓟城传回的荆轲行刺原委,写了燕丹力保樊於期最后没敌过荆轲一语杀人。
尉缭暗自叹息:“倒不知荆轲是无意还是故意?要打动你的心,方法多得是,何必?”
秦王蓦然想起一句话来,荆轲临死时对他说——余生,请珍重。
莫非……他……他所言“献一邦而报四人之仇”是真的?
可惜死无对证,秦王也无法确定心中忽而闪过的这一念就是事实,只道:“不管有意无意,这份情意,咱们领了!”
“不错。等老将军动手,还有一段时间差,我们还要做点别的事情。”
“对!”
秦王起身走到图前,在咸阳和蓟城之间画了条线,很长很长,然后他指峰一转滑向楚国,手握成拳敲了两下。
“等得不耐烦的,还有他们!围魏救赵谁都知道!我要是负刍,现在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秦燕开战!正好背后一刀!”
“那么,陛下若是楚王,会从哪里下刀?”
“当然是南郡!夺沿江,收故都,通武关!”
“以楚国的兵力,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楚国已经四十年没真正动过兵了!寡人不知道他们力量怎样?!”
“何不试一试?”
“试?”秦王疑惑地看着尉缭:“南北同时开战?吃得消?万一……”
“不,谁说同时开战了?”尉缭笑:“他们既然想以静制动,那咱们就以动制静。就连秦王陛下你,都不敢相信南北都开战,那么楚国人更想不到你会先打楚国。”
“先试楚国?这就是你说的时间差?”
“正是!”
“以老王将军的脾性,给他两个月布局他都不嫌长。而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小王将军打好几场痛快仗了。楚国若是先挨了打,他魏国还敢动吗?”
“如此一来,不仅楚国人会傻,魏国人会懵,燕国人会更糊涂,还以为寡人会放过他们呢!”
“那陛下何不试着放一放呢?”
“不行!他们想要寡人的命!荆轲那一剑!到现在还天天做噩梦!”
“那是燕丹作恶,与燕王和燕国无关,他们是无辜的。”
秦王有点没听懂,抬眼直直盯着尉缭,只见他眉眼含笑,慧黠至极。
“得!懂了!”秦王拍了一掌:“寡人这就去跟燕王喜攀攀交情!”
他转身先唤李斯:“通古啊,你拟一份国书,别骂了,就要燕丹的命!”
然后又唤赵高:“来!你给寡人拟一封信!单独给燕王的,就说……”
秦王忽然卡壳,他突然想起跟燕王喜没什么交情可谈,都是孽帐。
“嗯……寡人大概五岁的时候,去他家里蹭过饭……”
秦王顿住,此事的后续是他被当时的燕国太子喜打得满院子乱窜。
那时身为燕国太子的姬喜在赵国做人质,秦国王孙政也和母亲被囚在赵。
身为人质过得相当凄惨,燕太子的家境要比秦王孙这边孤儿寡母好太多。
小丹就时常带好兄弟小政到家吃饭,小兔崽子总是连吃带捎把肉扫空。
太子喜训儿子交友不慎:“以后别出去瞎跑,什么穷鬼饿狗都往家带!”
小丹默默垂头,小阿政气不过:“今日吃你的,来日双倍还你!”
“你?拿什么还啊?要不,让你母亲晚上过来抵个债?”
政的母亲是邯郸城里最具风韵的美人,男人们说起她时总是带着微妙的笑。
孩子感觉得到,像只疯牛一样顶着燕喜的肚子就去了,一头撞到又撕又咬。
那太子喜的脸上从此就有了一道疤,从耳根到嘴角。
幸亏就在那天燕太子喜就被遣返归燕,否则今日的秦王就是个被打断腿的瘸子。
这事太远,还不好攀扯,再用一回雪姬?
“不行。”秦王摇头:“她的墓,寡人去看过。她这辈子,就像那树梅花一样,傲得很。别拿她干肮脏事了。”
缭递上一枚书简:“也不一定就要干肮脏事,也可以做点好事。”
秦王接过书,不由得皱住眉头,字很丑也很熟悉。
“哪里来的?”
“一位老人托府襄转交给我的,听府襄描述的形貌,应该是家师。”
“他老人家竟然肯回咸阳?”
“见书便知。”
秦王细看那信,毫无意外地根据“牵连大父”四个字解读成求救之书。
“若见沧海,必有字回”
“死生相隔尚不阻心许之诺,天涯海角又何断金兰情切”
秦王忍不住将这两句念了出来,诧异地问:“她今年多大?”
“大概十四岁了吧。”
“十四?荆轲刺杀时那三个字还真是她自己的意思?”
“若是师父有意提醒,也绝不会用自家孙女的手记犯险。”
“那就是她了!想来她也是因此受困。寡人不能袖手旁观。”
“那么,一个父亲请另一个父亲关照女儿,是否不算过分?”
“不过分!”秦王忽而大笑:“好得很!好得很!叫扶苏来!”
秦王想起来儿子已经十五,可以拉出来遛遛了。
扶苏进殿,尉缭眼前一亮,好一个神秀风俊少年佳公子。
尉缭一时挪不开眼,后悔没有娶妻生子,有子如此,也是平生一大幸事。
秦王却不满意,嫌儿子不够壮,不够高,不够有魄力,看着活像受气包。
扶苏恭敬行礼:“君父召臣,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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