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在我低潮期的时候,我结识了辣总,一个喜欢听伤心故事的人。
那段时期,心情很抑郁,每天都很想喝酒。或者说,希望身边有一堆一起喝酒的人,嬉笑怒骂,张牙舞爪,唠叨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虚度一个晚上。
有几次,我晚归,发现楼下的小酒吧,装修之后复又开张。
酒吧门面没动,依旧很不起眼,名字却改得土里土气——“萍水相逢的伤心人”。
门口挂了块小黑板,用很潦草的字迹写着:“最伤心的那个免酒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每天供应三文鱼”。
我哑然失笑,怎么搞得这么矫情,像是在拍电影似的。
寒冬的日子,里面人却不少,玻璃窗上附着着一层水气,但是并不觉得喧嚣。
于是,周末晚上,我百无聊赖地走了进去。
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嘶哑声音,酒吧里的灯光昏黄暗淡。
内部空间不算大,但装饰倒是相当别致,做旧的砖头墙上挂满了颇有异域风情的装饰品,显得老板品味不俗。靠右侧的墙壁被做成了留言板,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地方贴满了各色的便贴纸,想必,就是那些所谓伤心人的伤心话。中间位置是吧台,四周零散地摆放着五六张桦木桌子。
音响里循环播放着王若琳版本的《i love you》。温哑舒缓的声音低低吟唱,让人心里痒痒的,很有些不一样的独特调调。
整体氛围还算不错,我也逐渐进入到了放松的状态之中。
也许是我来的时间太早,里面没有一个顾客。只有酒保一个人默默地在擦着杯子。他一直低着头,很安静,态度也不热情,爱搭不理的。看到我进来,斜斜地朝我瞥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
酒保个头不高,一七〇出头,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点油腻,络腮胡须稀稀拉拉的,一件纯白t恤外面套着件皮衣,有些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
我跟他要了瓶黑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然后,我留意到椅子的靠背一角还别出心裁地系了条彩色手帕,展开一看,竟然是vivienne wood。抬头四顾,居然在每把椅子靠背上都系有一条,各种款式,各种花色,嘿,这里的老板可还真舍得花钱啊。
稍后,我安静地发呆,喝酒,想心事,惬意得很。
大概过了一刻钟,走进来两个漂亮的姑娘。后来,我和她们变得颇为熟稔。老静和果冻,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如处子,实乃黄金搭档,常常把人搞得哑口无言。而原本,我一度以为她们是一对les。
老静是个长腿高妹,活泼闹腾,是个话痨,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嘲人绝对有一手。果冻则白皙纤瘦,矜傲高冷,相当惜字如金,只是一旦发话总能戳中重点,教人哑口无言。
当时,老静大剌剌地坐到我旁边的桌子,抖着二郎腿对我说:“嘿,新来的吧,没见过,来,讲讲你的伤心故事吧。”
我被她的自来熟惊到,缓过神来说:“啊?为什么啊?我不过是来喝杯酒的。”
老静挑了挑眉头,“没为什么啊,这里的规矩。”
“谁定的规矩?”
果冻撇了撇嘴,眼神望向吧台里的酒保,淡淡地说:“他定的。”
“他不是酒保吗?”
老静嗤之以鼻,“哪里有开保时捷的酒保啊,外面那辆就是他的,好不好?他是这里的老板啦,我们都叫他辣总,人豪爽,够意思,还低调。”
我抬头瞅了一眼依旧低着头擦杯子的辣总,他神色淡定从容,似乎这间酒吧里所有的事都无关他痛痒。
2
“外卖来了。”一个穿着吉祥馄饨工作服的小哥推门进来,熟门熟路地把外卖送到辣总面前。
“照例记账?”
“嗯。”辣总闷闷地答了声。
“辣总啊,每天晚饭都吃这个,腻不腻啊?”老静问道。
“不腻啊,我又不是只盯着一个馅儿吃。”辣总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对着老静说,“静静,来几个不?”
“谢谢喔,您自个儿享受吧。”老静扑哧一笑,和果冻对视一眼,“神经病”三个字仿佛就在嘴边。
而后,老静又来催促我,我侧过头去,摆手拒绝。
她顿时不开心了,眉头一皱,嘴巴一嘟,大声呵斥道:“怎么一点都不爽气,扭扭捏捏的,还牵肠挂肚的才叫事,云淡风轻了那就是故事,你说你一大男人,有多大点事啊?缺胳膊少腿啦?”
我叹了口气,索性打开话匣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免得被她纠缠不休。
而后来,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相当明智的,老静简直就是个缠人的小妖精,而果冻则是个磨人的小巫婆。
兴许当时是陌生人的关系,我觉得这样的倾诉方式反而更容易。那段时间,极其渴望理解和认同。
而现在,已经可以从容地当作一个简单故事来讲,似乎与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干系。
时间,润物无声地打磨出坚强;生活,细水长流地过滤掉哀伤。于是,曾经搁浅了的我们,亦步亦趋地重新迈向正轨。
慢慢地,终会将那些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全部封存起来,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再也触碰不到。
尽管在某些特殊的时日,那逐渐淡去的伤疤依旧会隐隐作痛。
没关系。
毕竟,曾经将整颗心都交了给她,经历过那么多曲折坎坷,又怎么能够完好无损地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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