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小杜,毕竟兵贼有别,黑白不同流。
他可以扶我上马,再送一程,却绝对不可能真的把我送到底,送我坐上想要去坐的那个位子。他没有那么愚蠢,我也不会这般天真。
江湖的事,终归还是要江湖了。
为了人生路上的更大发展,在赌赢了下注那一步之后,我已经走到了需要去交换的时候了。
让我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从而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很偶然,也很简单,仅仅只是一顿饭。
但凡是打流跑社会的流子,不论大小,普遍都有一个很奇怪,但也能够理解的习惯。
只要谁家遇到红白喜事了,要摆酒的话,一定都是大操大办,怎么花钱怎么来,五湖四海广邀宾朋,深怕漏掉一个,关系好的要喊,关系普通的要喊,甚至不认识,只是听过名字的也都要喊。
总之,到场的人越多,就越证明主家混得好,越有面子。
这并不是流子愚蠢,而是流子的悲哀。都是人,活了几十年,在道上混得再好,平凡人家的老百姓也看不起你,平日里能够抬头挺胸的时候并不太多。
只有这种情况了,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和势力,才能替父母家人,也替自己在亲朋好友面前挣得几分面子。
人前显贵,背后招啐,吃力不讨好,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有谁能懂流子的心酸?
大概是半个月前,县城里成名已久的大哥罗勇,他父亲六十大寿,在家设宴待客,我也接到了邀请。其实,我与罗勇并没有太多来往,就是以前跟着唐五的时候,见过两次面而已。
不过,像这样的事情,他是县里大哥,我是镇上的流子,别人能够请你,就是看得起你,你去了,他不见得会记得,但至少不会得罪。如果不去,事过之后,拿着人情薄一翻,没有你的名字,那就是打了他的脸。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山水难免有相逢,真到了那一天,求到了别人的分上,恐怕也会多出一番为难。
考量一番之后,虽然不想去,但我还是提前一天订了泥巴的车,让他陪着我跑一趟。第二天临出发前,在十字路口遇到了保长,原来他也是去县城罗勇家,一说之下,也就顺便带着他,一起出发了。
罗勇的家住在县郊城关镇,一栋独门独户,虽然造型土气,却也在乡下显得别出一格与众不同的农家院子。
才到路口,就看见了满地鲜红的鞭炮屑,如同红毯般从连接公路的岔口上一直延伸了进去,顺着红毯往里看,尽头处人影憧憧,烟雾缭绕,噼啪声不绝于耳。
我本来只带了一个红包,并没有准备鞭炮,一看这个架势,老道的保长觉得不妥,一声吩咐,我们又掉头去县城里买了几捆鞭炮,这才正式上门。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罗勇本人正在门口迎客,容光焕发的样子,本应是笔挺板正的新西服穿在他的身上,里面却配了一件当时道上很流行的圆领老头衫,那股盖不住江湖味,令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看到我们的时候,罗勇很客气,嘴里大声喊着兄弟兄弟的,先和保长来了个热烈的拥抱,然后在保长的介绍之下,又仿如多年未见般一把抱住了我,嘴里说什么经常听到我的名字,一看我的气派就是块当大哥的料,下次专门来九镇找我玩之类的客套话。
我也就逢场作戏地寒暄,一番其乐融融之后。三个人相互吹捧着去了人情台边,保长豪气万千地奉上了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多的人情钱——五百。我没他多,但也拿出了在那个年代而言的大人情,两百块钱。这下罗勇的笑容越发客气了,亲自陪着我们,一路走过院子,和房子里面的罗家近亲一起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中才坐了没有多久,耳边听到一阵极为熟悉的说话声,抬头一看,正与罗勇边说边谈,一起走进来的人居然是何勇,何勇左边一步远,一瘸一拐的居然是多年不问江湖事的跛老爷,而三人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茶煲与其他几个新收的小弟。
在人群的簇拥之下,谈笑自若的何勇,越发显出了一股舍我其谁、旁若无人的气势。
我身边的保长已经大笑着拉开凳子,边喊跛子边迎了出去,我也只得跟在身后,像个小弟一般站了起来。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终于再次落座。碍于有外人在场,我与何勇也不能像是私下里那般亲密地交谈,只能是陪着两位江湖前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淡,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开饭时间。
这个时候,刺激我的事情就来了。
罗勇家不大,但前来贺寿的客人很多。所以,大部分的宴席都是摆在院子里与大门外的街面上。
家里只摆了四桌,能坐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最重要的客人,非亲即贵。
两个卧室里面各摆一桌,左边的卧室里坐的是罗勇场面上的几个朋友,他们不愿意出来和其他人混在一起,连房门都是关着的,别说坐进去,连里面的人说什么都听不太见;右边卧室里的那桌则安排给了罗勇家的一些直系亲戚。
客厅里一上一下摆了两桌。上面那个主桌,当然坐的是寿星全家人。下面那桌呢,罗勇分配给了自己在道上最铁的朋友,名义上是最铁,其实说白了,全部都是大哥,不是大哥,再铁也没有用,就算罗勇让你坐,你也不自在。
保长和跛老爷自然是坐了那个桌子。
论江湖辈分,他们比罗勇还要大上半辈,一屋子打流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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