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米尔,我深知在你成长过程中,你父亲对你有多么严厉。我知道你有多么痛苦,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宠爱,而我为你感到心痛。但你父亲是一个被拉扯成两半的男人,亲爱的阿米尔:被你和哈桑。他爱你们两个,但他不能公开表露对哈桑的爱,以尽人父之责。所以他将怨气发泄在你身上——你恰好相反,阿米尔,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他所继承的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当他看到你,他看到自己,还有他的疚恨。你现在依然愤愤不平,而我明白,要你接受这些为时尚早。但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你父亲对你严厉,也是对自己严厉。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亲爱的阿米尔。
我无法向你形容,在听到你父亲的死讯之后,我心里的悲恸有多么深。我爱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但也因为他是个好人,也许甚至是个了不起的人。而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父亲的深切自责带来了善行,真正的善行。我想起他所做的一切,施舍街头上的穷人,建了那座恤孤院,把钱给有需要的朋友,这些统统是他自我救赎的方式。而我认为,亲爱的阿米尔,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
我知道到头来,真主会宽恕。他会宽恕你父亲,宽恕我,还有你。我希望你也一样。如果你可以的话,宽恕你父亲。如果你愿意的话,宽恕我。但,最重要的是,宽恕你自己。
我给你留下一些钱,实际上,我所能留下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了。我想你若回到这儿,兴许会有些开销,而那些钱足够让你用的了。白沙瓦有个银行,法里德知道在哪里。钱存在保险箱里面,我给你留了钥匙。
至于我,是该走的时候了。我来日无多,而我希望独自度过。请别找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将你交在真主手中。
你永远的朋友
拉辛
我拉起病服的袖子,抹抹眼睛,把信折好,放在我的褥子下面。
阿米尔,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他所继承的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和爸爸在美国才能相处得那么好,我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贩售旧货,我们卑微的工作,我们污秽的公寓——美国式的茅舍;也许在美国,当爸爸看到我,他也看到了哈桑的一部分。
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拉辛汗这样写道。也许是吧,我们都曾犯下罪行,出卖别人。可是爸爸找到一条将负疚变成善行的路。而我所做的,除了将罪行发泄在那个被我背叛的人身上,然后试图全都忘掉之外,我还做过什么?除了让自己夜不能寐之外,我还做过什么?
我又何曾做过什么正确的事呢?
当护士——不是艾莎,而是一个我想不起名字的红发女子——拿着针筒走进来,问我要不要打一针吗啡,我说好。
次日清早,他们拿掉我的胸管,阿曼德让工作人员准备给我喝些苹果汁。艾莎在我床头的柜子上放下一杯果汁,我问她要一面镜子。她把眼镜举在额头上,拉开窗帘,让朝晖射进房间。她转过头说:“过几天会好看一些。去年我女婿骑摩托出了车祸,他那张英俊的脸摔在柏油路上,青肿得像个茄子。现在他又是那么英俊了,像个罗丽坞的电影明星。”
尽管她一再安慰,望向镜子,看到它里面那个硬要说是我的脸的东西,我还是差点窒息。看上去好像有人在我脸皮下面插了根气管,然后朝里面泵气。我双眼青肿。最糟糕的是我的嘴,那一大块青紫红肿的东西,满是淤血和缝线。我试图微笑,嘴唇掠过一阵痛楚。看来我很长时间不能这么做了。我左边脸颊也缝着线,就在颧骨下面,额头上的缝口在发际线之下。
脚上打石膏那个老家伙用乌尔都语说了几句。我朝他耸耸肩,摇摇头。他指着自己的脸,轻轻拍打,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很好,”他用英语说,“安拉保佑。”
“谢谢你。”我低声说。
我刚把镜子放下,法里德和索拉博就进来了。索拉博坐在凳子上,头倚着病床的护栏。
“你知道吗,我们越快让你离开这里越好。”
“法鲁奇大夫说……”
“我不是说出院,我是说离开白沙瓦。”
“为什么?”
“我认为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不安全。”法里德降低声音说,“塔利班在这里有朋友,他们会开始搜寻你。”
“我想他们也许已经来过了。”我喃喃说。我突然想起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他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我。
法里德低声说:“一旦你能走动,我会带你去伊斯兰堡[1]iabad,巴基斯坦首都。[1]。那儿也不尽安全,巴基斯坦没有安全的地方,但好过在这里。至少这能为你赢得一些时间。”
“亲爱的法里德,这会把你也拖下水的。也许你不应该被他们见到跟我在一起,你有家庭需要照顾。”
法里德摆摆手:“我的儿子是还小,但他们很聪明。他们知道如何保护他们的妈妈和姐妹。”他笑着说,“再说,我又没说替你白干。”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答应啊。”我说。我忘了自己无法微笑,想挤出个笑脸,一丝血从下巴流下来。“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为你,千千万万遍。”法里德说。
就这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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