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伙计上了茶水,三人分宾主坐定。
忍冬牵着马儿去喂草了,白芷和紫苏去了伙房煮鱼,当归焚香煮茶。
清风徐来,茶烟清扬。
“圣上常常提起老庐陵王,言及当年旧事,感佩不已。”宣竹不疾不徐地说道。
“是麽?那么家兄在燕京不明不白地故去也算是感佩不已麽?”谢宝树勾着嘴角冷嘲道,“这么多年对家父不闻不问也是感佩不已麽?”
“不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那我们就来说一说李代桃僵吧。”宣竹垂眸淡淡地道,“庐陵是个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小舟慕名已久,因此我们夫妇二人去玩赏了一番。”
“庐陵山美,水美,人美,故事也动听。请王爷原谅则个,我是个妇道人家,对于一些家长括当哥哥的顺郡王进了燕京求学后,为何当弟弟的成了庐陵王。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在山中遇到了一对崔姓的夫妇,据说是贵府的奶娘,听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精彩故事才豁然开朗,不知道王爷喜欢听故事麽?”渔舟轻笑道,“我们夫妇记性不太好,恰好那对夫妇又识字,于是让他们写了下来,王爷有兴趣看看麽?”
“千帆先生何时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了?”谢宝树扯了扯嘴角问道。
“都说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无稽之谈,让圣上派人查一查就知道真伪了。若是谣言,将无事造谣者捉了,也好给王爷洗清弟兄不睦的污名。”宣竹冷冷地说道。
谢宝树觉得自己终究是太过大意了,看轻了对方的年纪,也看轻了对方的手段,天真地认为夫妇二人新婚燕尔,真的玩性忽起在四处游山玩水,根本就没想到人家早就一声不响地去了自家后院溜达了一大圈,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捉了人证。
谢宝树面色变幻不定,心中滋味难明。
顺郡王是他哥哥不假,不过是是庶出,当年老庐陵王怕祸及自身,主动将孩子送往燕京为质,却又不舍得嫡子,这才出了如此的昏招。
顺郡王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纨绔,老庐陵王一封涕泪交集的折子递了上去,哭诉教子无法,愧对列祖列宗。圣上心中一软,将世子的位置给了嫡次子。无论如何,谢宝树这爵位来路不正,若朝廷问责起来,老庐陵王也难逃欺君之罪。
当归摆好白玉杯,一一洗净,持着袖子,姿势优美,动作娴熟地添了清茶。
“上好的雨前龙井,王爷请喝茶。”渔舟轻笑道。
谢宝树一饮而尽,如同牛嚼牡丹,没喝出半点味道,他抚着鬓角早生的华发,艰难地、苦涩地说道:“永泰十九年,谢平安乡试未中;永泰二十二年,谢无尘乡试未中;永泰二十五年,谢玉树乡试未中。谢平安、谢无尘、谢玉树,这些谢家子弟,若是籍籍无名也就罢了,哪一个不是在豫章一带名扬一方的少年?父王可以老死庐陵,本王也可以一生一世不出庐陵,可是他们呢,他们还年轻,还怀揣着报效国家的梦想。”
渔舟很能理解他的难过,庐陵王这一支并非后继无人,反而出现了几个不错的后生,去庐陵暗访时,她看过那几个后生的文章,言之有物,针砭时事,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
在这个“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时代,无路请缨,报国无门,将是莫大的悲哀,一生郁郁不得志,空耗年华。
到这时候,宣竹和渔舟也都明白了谢宝树的用意,他果然不是真的要谋反,而是想获得圣上的注意,想让自己这一脉的后生能够有一条出路。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渔舟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开张圣听,选贤举能,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王爷有这个精力声势浩大地‘清君侧’,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永泰十九年、二十二年和二十五年的江南主考官是谁的门生。”
褚游的得意门生排除异己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在考场上徇私舞弊可谓是轻车熟路。
渔舟点到为止,谢宝树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太子少保,王爷知道是哪位麽?”宣竹突然问道。
“好像是江……江恒。”谢宝树凭着记忆迟疑地应道,不解其意。
宣竹自顾自地说道:“两年前宣某在审理一桩旧案,下人收缴赃物的时候打碎了一个花瓶,里面藏着几张字条,今日一并交给王爷,还请王爷好自为之。”
紫苏抱着一个匣子呈了上来,宣大人端茶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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