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开始拆解兵器,直到一名德国军官突然挥着手枪冲进来。他怒气冲冲地叫他们停止拆解,赶紧高举双手走出棱堡。剩余的盟军士兵便这样鱼贯而出,蹒跚地走在手持轻机枪的两列德国士兵中间。
华特无法想象更屈辱的经验,他甚至不敢看战友一眼,害怕在他们脸上看见他整个人由里到外感受到的绝望。
然而,加来还有未遭俘虏的英军。信号兵莱特五月二十一日由多佛前来,负责此地的通信任务。二十六日,他的无线电设备已完全被毁,他转而加入维多利亚女王步兵团一同作战。下午三点钟左右,他到了港口东面的防波堤,一艘红十字会的工作艇停在那里,莱特帮忙将伤者抬上船。
他和同伴目视工作艇安全离开,然后开始沿着防波堤走回码头。不过,他们还没走到通向岸边的栈桥,德军便已占领港口,迫使莱特一行人留在防波堤上。他们躲到栈桥下的木桩与横梁中间,希望能够稍微掩人耳目。
他们忘了潮汐这一回事。海水逐渐上涨,没多久,这群人便被迫现身。弟兄们心灰意冷地走向海岸举手投降——但是莱特不肯。他听说德军不留战俘活口,所以决定再撑一会儿。就算被发现,至少他能以自由之身死去。
半个钟头后,他改变了心意。他越来越孤单,觉得自己宁可跟朋友们死在一起,干脆投降算了。他穿过木桩走向岸边,栈桥上如今插着一面巨大的纳粹旗帜。就在他快要走到第一个德军哨口时,近海的两艘英国驱逐舰开始对栈桥展开炮轰。
这让他燃起了新的希望。刹那间,莱特再度改变心意。他向后转,朝着大海的方向匍匐前进,时而钻过木桩之间,以便混淆敌人。有一次,他甚至在迫击炮打穿防波堤之处滚进了海里。他泅泳穿越破口,爬回木桩边,继续向前。
在防波堤接近海口的地方,他欣喜若狂地发现四十六名英军跟他一样躲藏在木桩和横梁之间。他们的头顶上有一栋小型建筑物,平时是港务人员的观测哨,如今被在场最高阶的皇家海军上校占领。
太阳渐渐落下,天气变得寒冷刺骨。莱特因为先前滚进海里而浑身湿透,现在冷得半死。他的新同伴帮他脱掉衣服,挤在他的身边,企图为他保暖。一名年轻的下级甚至搂住他,他们的钢盔碰撞在一起,发出惊人的声响,仿佛肯定会招来全加来的每一名德军。
不过,当莱特及其他弟兄爬上铁梯,加入海军上校所在的港务局观测哨时,他们仍隐蔽在夜幕之中。上校显然很有胆识,他竟然想办法为大家烧了一壶热咖啡。外头,一名信号员持续用灯盏发出求救信号,希望被某艘英国船舰发现。终于回温的莱特跛着严重瘀青的脚,躲到桌子下打盹。
“他们来了! ”这声喊叫吵醒了莱特。当时是清晨两点左右,一艘小型的英国船只正要入港。它没有看见防波堤上的士兵,直接开到栈桥尾端停泊。一支登陆小组爬上岸,但是没撑多久。德军的机关枪开火,登陆小组急忙跑回船上,松开绳索,驶回大海。
当船只再度靠近时,防波堤上的弟兄又呼又叫,疯狂挥舞着灯光。别管会不会被德军看到了,这是他们的最后希望。船只再度忽略他们……然后就在最后一刻,船只突然掉头,小心翼翼地停靠在防波堤边。莱特一行人匆忙登船。船只冲向大海,下一个瞬间,港口的每一架枪炮便乍然迸发。
这艘船是“古扎拉尔号”海军快艇,由布拉莫上尉负责指挥。他不知道加来已经沦陷,所以把船只开进港口,希望载回一些伤兵。虽然他迟了一步,不过还来得及营救防波堤上的一小群人。“古扎拉尔号”扑哧扑哧地朝多佛前进时,有人递给莱特一些点心和咖啡。终于安全了,他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棒的一餐。
布拉莫上尉并非当天晚上唯一一个不知道加来失守的人,伦敦高层跟往常一样搞不清楚状况。清晨四点半,丘吉尔发电报给戈特,正如他以往经常做的,他建议戈特“趁加来还支撑着,派遣一支纵队过去增援,或许能有好机会”。
最后,当二十七日出现第一道曙光,英军的三十八架莱桑德(lysander)联络机飞越加来上空进行投掷任务。他们损失了三架飞机,但是成功投掷了两百二十四加仑的水、两万两千枚弹药,以及八百六十四颗手榴弹。在底下等候的德军却之不恭,满怀感激。
英国人民为加来的抵抗深受感动。四百年来,他们对这块地方存着一股特殊的情感,每个学童都知道有“血腥玛丽”之称的玛丽女王在一五五八年因为一连串粗心大意而失掉这座港口,女王将死之际,“心上还刻着加来的名字”。如今,这座城市再度沦陷,不过这次是以最崇高的方式,出于最崇高的动机——为戈特的军队争取时间。
不过那肯定不是最初计划。在不同时候,尼克逊的部队曾被指示去突袭敌军侧翼、去增援布洛涅、去防御圣奥默、去护送口粮进敦刻尔克、去展示“盟军的团结”,一直到最后三十六个小时,争取时间才成了最高指示。然而他们真的争取了多少时间?证据显示,寥寥无几。德军只在加来投入第十装甲师而已。在“休止令”颁布以前,这支部队应该还没有抵达阿运河防线,直到加来失守以后,这支部队才又重新行进。空袭期间,其他装甲部队也都原地待命。
有一个装甲师——第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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