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李治的苦恼。这些苦恼很需要向人诉说,更需要有人帮他走出困境,因为他无法克服性格的弱点。但,又能跟谁商量,请谁出力呢?后妃们只知道争风吃醋,朝臣们又各自心怀鬼胎。年轻的皇帝感到了孤独。
幸亏,上天把武媚娘派来了。
已经很难追溯两人当年偷情的缘由。也许,武媚未尝没有投机心理,李治则多半出于性的冲动。事实上,担任昭仪的那四年,媚娘正处于性欲既旺技巧也高的年龄。她甚至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筋,就能让李治欲罢不能。[7]
后来她统治帝国,也一样。
李治则很快就发现,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和魅力,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她沉着冷静,深谋远虑,机敏果断,精力旺盛。不像自己,多愁善感,软弱任性,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相比之下,武昭仪反倒更像爷们。
皇帝很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这不就是互补吗?其实像李治这样羞怯内向的大男孩,原本就有恋母情结。正如那些男性气质特别明显的,喜欢的女人往往一半像妹妹,一半像女儿。更何况年长三岁的昭仪既有长孙皇后的母爱,又有太宗皇帝的威严,简直就是父皇和母后再生。
总之,武媚娘的港湾是温暖的,也是安全的,很适合李治这样的小船停泊。于是,高宗皇帝决心和这个女人一起来解决自己面临的三大难题。这才是他不顾一切也要把武昭仪推上后座的原因,也是长孙无忌等人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们的想象力有限,跳不出好色或惧内的窠臼,更想不到年轻的皇帝心中竟会有那么多的苦恼,那么多的纠结。
至于武昭仪,大约也很庆幸,庆幸另一种意义上的棋逢对手。没错,如果李治的要求也像先帝,只要娇媚可人,不必精明强干,自己就当不了女一号,也没戏可唱。她在太宗身边整整十一年而不得升迁,便是证明。
皇帝的心思重,皇后的心机深。
一场好戏也将开锣。
小人也有用
李治寄希望于武媚娘的,也正是她自己想做的。
已经无法弄清这个女人的政治兴趣从何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和潜能。再加上女人特有的直觉,玩起来便得心应手,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比如奏请褒奖韩瑗和来济。
表面上看,这事怪异。因为褚遂良是在御前会议上被高宗皇帝问起,才发表意见的。韩瑗和来济则明明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偏要主动表示反对,岂非更加可恶?
然而熟悉朝廷事务的武昭仪很清楚,按照隋唐两代实行的三省六部制,所有诏令依照程序都要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并有权驳回皇帝的任命。韩瑗和来济便正好是两省的长官。他们唱反调,封后一事就无法昭告天下。
更何况,按照制度,他们也是当然的宰相。
显然,这两个人至少暂时不能得罪。相反,奏请褒奖韩瑗和来济,一方面可以显示自己宽宏大量,另一方面也可以分化瓦解反对派集团,还能保证两省在后面的法定程序中予以积极配合,堪称通盘考虑,左右逢源,一箭三雕。
武皇后实在是太懂政治了。
什么是政治?在帝制时代就是人事,就是帮派,就是权力的授受,以及利益的分配和再分配。因此,奏请褒奖韩瑗和来济只是缓兵之计,建立自己的队伍才是根本之策。何况武家班的人选也很现成,比如李义府和许敬宗。
李义府跟来济一样,都是高宗做储君时的太子党,以文采斐然而闻名于世,当时并称来、李。但,来济耿直,义府谄媚,也阴险,人称笑里藏刀,外号则叫李猫。[8]
猫都是要偷腥的,李义府也一样。废王立武一事悬而未决时,长孙无忌不知抓住了这家伙什么把柄,打算把他贬到外地去。李义府惊慌失措,便问计于同僚王德俭。
王德俭说: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一个人。
李义府问:谁?
王德俭答:武昭仪。
李义府摇头:皇上想立昭仪为后,至今没有结果。武昭仪自己的事都办不好,还管得了别人?
王德俭笑了:武昭仪不能如愿,是因为孤立无援。如果你能雪中送炭,肯定转危为安。别忘了,昭仪的事,就是皇上的事。你帮了皇上这个大忙,还怕长孙无忌吗?
李义府如梦方醒,于是代替王德俭到宫中值班,当晚就向皇帝叩请废黜王皇后,改立武昭仪。这对于陷入困境的李治和武媚无异于拨云见日,李义府则鲤鱼跳了龙门。他被任命为中书省副长官中书侍郎,并以“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身份成为可以参加政事堂会议的国务委员。[9]
万事开头难,李义府的投石问路也意义非凡。首先,皇帝和昭仪发现,朝臣并非一边倒,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就有了松动的可能,也就有了对李绩的咨询。其次,某些人看出其中奥秘,开始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比如尚书省副长官兼国务委员于志宁。第三,由于李义府的表率作用,一批见风使舵投机取巧的中高级官员公开站到了武昭仪一边,逐渐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并影响局势。[10]
这个团伙的代表人物,就是许敬宗。
许敬宗是看准了风头才出手的。李绩那个不是态度的态度告诉他,朝廷必将分裂,皇帝、昭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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