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步履稳重,推门走入希声学堂,由外院西侧边缘走道向内院中行去。众弟子一见这位老者,齐都面西伏首及地。老者领着小童一路朝里,穿过那道六扇门,来到内院,经由木桥朝其中一座两层碧瓦红木琼楼走去。到了跟前,老者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飞龙阁”三个字,伸手推门而入。
飞龙阁内,迎门处地上摆着三排蒲团,每排六个,共一十八个。平常优生弟子被传唤来受教时,便是坐于这些蒲团之上。中间一座四扇花鸟屏风,绕过去是一间琴室,里面矮几上摆放一具古琴,一只香炉,旁边花瓶中插着数枝腊梅,墙上张挂几副水墨字画,布局立意淡雅古朴。老者在古琴旁落坐,伸手轻抚古琴。
约莫半个时辰,小童将茶泡好沏上,站立门外。便在这时,大弟子魏伍卒快步走来,小童见了,进去通报。老者听了,命小童叫他进来,沉声道:“什么事?”
魏伍卒来到屏风前,躬身立定,道:“启禀师傅,街道对面新开一家学堂,叫做‘陈团学堂’。弟子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其用意,特来禀告。”原来里面老者,便是希声学堂创办者钟离昱。
半晌,屏风后钟离昱道:“可有门下弟子前去看热闹,扰人教学?”
魏伍卒道:“弟子已约束众位学弟,不叫他们出去学堂,只等师傅回来计较。”
钟离昱道:“你做的很好。既是同道,明日你便随我一道,前往拜会。”
魏伍卒恭声应是,转身出去,心道:“师傅名声远播,却并不因此骄傲,看不起其他小学堂;更心胸广阔,主动过去拜会。我向师傅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到了次日,魏伍卒早早在学堂大门内等候。将近辰时,钟离昱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身灰布常服,戴一顶紫金小冠。魏伍卒躬身揖礼道:“师傅!”
钟离昱略一点头,道:“咱们走吧。”
街道对面,一间布庄隔壁,敞开一扇大门,门头上题着四个字,正是“陈团学堂”。魏伍卒当先立于门前,大声道:“希声学堂弟子魏伍卒,同师傅前来拜会。”
隔了半晌,里间一阵踢嗒声响,转出来一个衣衫邋遢、样貌丑陋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挖着鼻孔道:“你们是来找我师傅的么?他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
魏伍卒见他对答随意,既不拱手揖礼,也不客套寒暄,再看他脚上,更是又脏又黑大脚丫子穿一双木屐,以为颇不礼貌。却听身后师傅拱手道:“那打扰了。容我们改日再来拜会!”转身离去。魏伍卒见师傅竟对这顽劣少年拱手为礼,回想自己方才思行,顿生惭愧,后头快步跟上。
过了几日,钟离昱当真又带了魏伍卒,前去陈团学堂拜会。这一次,少年换了稍微干净的衣服,改穿布鞋,将二人让进屋去,倒茶陪话。
钟离昱闻听人又不在,问道:“请问尊师是谁?仙乡又是哪里?”
少年一边剥着花生嚼食,一边答道:“我师傅自然叫陈团,要不然怎么叫‘陈团学堂’?至于师傅他是哪里人么,似乎是兖州,又好像是豫州,我记不大清楚了。”说着,又塞了一把剥好的花生到嘴里,嘎嘣嘎嘣嚼食。
魏伍卒站立在师傅钟离昱身旁,才知这丑陋少年原本这副不拘小节性格,倒是自己前次误会他无礼了。
钟离昱又问道:“你师傅初来此地,不知有否收到弟子?大家同为一脉,理当彼此照应,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那少年一副天真无邪模样道:“看不出来,你这老头人还不错。我们刚来这里,哪有人来报名!”钟离昱微微一笑,道:“两番打扰,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少年道:“我没大名,师傅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做道屐。”
钟离昱细看这座学堂,除前面这一间简陋厅堂,大概后面还有一个院子,比起希声学堂,简直天差地别。钟离昱起身微笑道:“看来我与你师傅无缘,就此告辞。”道屐也不客气,道:“不送。”转身便急急钻入了内院。魏伍卒心道:“平常许多官吏来请师傅,师傅也是不去,为何这样一个小小学堂,师傅竟两次亲自登门造访?”
到了次日,魏伍卒依旧代师授课。正讲解,忽闻一阵琴声传入耳中,厉声道:“谁人擅自弹琴?”众弟子纷纷扭头,朝南面望去。希声学堂外院地方广阔,弟子千余,那琴声确由南面传来。就见南面一名弟子起身道:“魏师兄,此间并无人擅自弹琴。”魏伍卒心中怪道:“明明听声音便是在这外院中,如何却无人弹奏?”起身过去查看。直走到外院大门,也是不见有人抚琴,那声音却是兀自不停,铮铮铎铎传来。魏伍卒惊讶之下打开外院大门,猛地铿锵琴声宏大入耳,叫人精神为之一振。那声音,好似璞中美玉,高亮而不失淳朴,浑厚之音中夹杂些许嘈声,非但让人不觉其涩,反而更增几分古意。外院弟子纷纷走过来倾听,亦是心中赞叹不已。少刻,琴声陡然一哑,不知为何刹然而止。魏伍卒骤闻这苍古一曲,怦然心动,欲要再听,却是没了声息。
魏伍卒关上外院大门,转身对众人道:“你们仔细回思方才授课,不许胡言乱语。”说完,转身由边缘走道向内院中大步行去。
钟离昱正在飞龙阁中独自一人摆棋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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