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过了贾母的冥寿,没几天,就到了场期。别人都认为宝玉叔侄下场,必然高中。只有宝钗心中不安,他虽用功,却改得太快、太好,别有一种冷静神态,只怕再发生什么变故。临下场头一天,袭人带小丫头收拾好考试用的物品,宝钗一一过目,同李纨去见王夫人,说是他爷俩头一次出门,得多派几个老成家人跟随,别挤着碰着了。次日,宝玉叔侄收拾了来见王夫人。王夫人叮咛:“你们爷俩各自进场,举目无亲,须自己保重。做好文章早出来,也叫你母亲、媳妇放心。”说着,不由伤心落泪。贾兰听一句应一声,宝玉却跪下来,给王夫人磕三个头,说:“母亲生我,我无法报答,只有中个举人,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完了,把不好都遮过去了。”王夫人更伤心,说:“你有这个心是好事,只是老太太不能见到了。”宝玉说:“老太太总是知道的、喜欢的,只不过隔了形质,并没有隔了神气。”
李纨觉得二人的话不吉祥,忙劝王夫人不必伤心,他爷儿俩定会中的。宝玉给她作个揖,说:“嫂子放心,我们爷儿俩是必中的,嫂子今后还要戴凤冠,穿霞帔呢!”李纨说:“但愿应了叔叔的话,也不枉……”她怕引起王夫人伤心,连忙咽下。宝玉说:“只要有个好儿子,能够接续祖基,虽说是大哥不见,也算他的后事完了。”宝钗听他母子、叔嫂说的尽是不祥的话,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强忍泪水。宝玉向她作个揖,说:“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跟着太太,听我的喜讯儿。”宝玉又让众人给惜春、紫鹃说一声,将来再见。众人怕误了场,催二人快走。王夫人与宝钗如同生离死别,几乎放声大哭。宝玉却嘻嘻哈哈,如同疯病复发,走出门去。
贾环见兄、侄下场,又气又恨,家中只他一个男人,便自大为王,到邢夫人那里,催她快把巧姐儿的事办了。邢夫人也嫉妒王夫人生个贵妃,她这嫂子倒低了一头,又怕平儿从中作梗,贾琏回来听了平儿的话,事就办不成了。贾环就说,只要过了庚帖,那边三天就来抬人,但大爷是犯官,此事应悄悄进行。邢夫人让他命贾芸写个庚帖送去。邢夫人的丫头听见了,慌忙告诉平儿。巧姐儿气得大哭,要对太太说去。平儿拦住她,说:“大太太是你亲祖母,二爷不在家,她就能做主,何况是你舅做保山,你一个人怎说过他们?我又是下人,说不上话,咱们只好另想办法。”邢夫人派人来,让平儿给巧姐儿收拾东西,那边三天后就来抬人。王夫人过来,巧姐儿哭倒在她怀里。王夫人想使缓兵之计,平儿说贾芸今天已把庚帖送过去了,等不及二爷回来;又说是三爷跟大太太说的。王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天,派人找贾环,贾环却到王仁家去了。
有个婆子说:“刘姥姥又来了。”王夫人说:“咱家正乱,叫她走吧!”平儿说:“她是姐儿的干妈,该叫她知道。”刘姥姥进来,见众人眼都是红的,问:“太太想二奶奶了?”巧姐儿哭得更凶。平儿把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刘姥姥怔了片刻,突然笑着说:“姑娘这么伶俐,怎么没法了?咱瞒着他们,一走不就完了?”平儿说:“走到哪儿去?”刘姥姥说:“就到我们屯里,我把姑娘藏起来,叫我女婿找个人,叫姑娘亲笔写几个字,送到姑老爷那去,可不好吗?”平儿怕大太太知道,刘姥姥问:“她知道我来吗?”平儿说:“你从前门来,她就知道。”平儿跟王夫人商量,王夫人怕不妥当。平儿认为只有如此了,请王夫人去绊住邢夫人。她派人去后门雇了一辆车,把巧姐儿打扮成青儿的模样,跟着刘姥姥出了后门。平儿平时为人好,又使了点儿钱,把门的装作没看见,放三人登车离去。
那藩王原是要买侍妾使唤,并不知情,待相看的人一回来,打听是什么人家。相看的不敢隐瞒,只得实说是荣国府。藩王吃了一惊,这可是犯国法的,吩咐再有人来,就打发出去。贾芸、王仁来到公馆,挨了一顿臭骂,吓得抱头鼠窜。贾环正等得焦躁,见二人没办成事,正互相埋怨,忽听里面传唤贾环、贾芸,二人只得进去。王夫人怒容满面,呵斥:“你们办的好事!逼死了巧姐儿与平儿,快给找回尸首来!”二人跪下,贾环不敢吭声,贾芸就往邢大舅和王仁身上推。王夫人说:“我不管是谁,只要你们还我人,等老爷回来再说。”邢夫人只有落泪,一句话也说不出。王夫人把贾环臭骂一顿,回自己房去,剩下三个人互相抱怨。邢夫人叫门上人来问,哪知下人们异口同声说:“太太不用问我们,问当家的爷们就知道了。自琏二爷走后,喝酒、赌钱、玩女人,我们的月钱都没发,闹得像话吗?”贾芸哑口无言。王夫人又派人来催。贾环明知众人把人藏了,也知人人讨厌他,不敢打听,只好到外头找。
到了出场日期,王夫人备好接场酒,盼望宝玉叔侄回来。等到晌午,不见回来,派人打听,连派的人也不见回来;再派人去,还不回来。王夫人、李纨、宝钗心如油煎。傍晚时,贾兰回来,哭着说:“二叔丢了。”王夫人怔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宝钗哭得翻白眼,袭人哭成泪人,问:“你同二叔在一处,他怎么丢了?”贾兰说:“我和二叔一起吃、一起住,考号也不远。今儿二叔的卷子早完了,等我一起交了卷子,一同出来,到龙门口一挤,就不见了。李贵在门外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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